穿过宽敞的包房,途径欢声笑语的台球桌和鸦雀无声的吧台,梁觉到了门口。许非遥正靠在墙上,察觉有人靠近,他抬起了头。
周遭的宁静时不时被中央区域传来的声浪打破,梁觉手插着兜,静静看着眼前的人,玩味地挑起眉梢,仿佛是在无声地说:我来了,所以呢?
许非遥站直身子,清了清嗓子:“我给你发消息,你是收不到吗?”
“什么消息?”
许非遥表情凝肃:“我白天给你发了那么多消息,刚才也给你发了好多条,叫你到门口来找我,你都没收到?”
梁觉耸耸肩,撒谎连眼皮都不眨一下:“我没有收到。”
“……”
许非遥仔细打量着他,试图从他脸上找出一点蛛丝马迹,最后抿了抿唇:“我不信,你把手机给我。”
话刚出口,他便伸手去抢。
本以为会陷入一场鏖战,没想到对方对方却纹丝不动地张开双臂,任由他搜遍全身口袋,在他看不到的地方,深邃的眸光紧紧盯在他那毛茸茸的栗色头顶。
成功拿到手机后,许非遥摁亮屏幕,整个人石化当场。
望着屏幕失神数秒,只见他脸色忽红忽白,在羞愧和愤怒的双重夹击下咬住了嘴唇。
一连串风云突变的表情,全然落入梁觉眼底,让他那抿得笔直的唇角难以避免地出现了松动。
锁屏界面赫然是一张照片,许非遥和梁觉的背影被人为地拼接在一起,配以肉麻又耸人听闻的文案,标题更是让人鸡皮疙瘩掉了一地——“一半是海水,一半是火焰”。
许非遥呼出一口闷气。
这小子到底在想什么?
拿这种照片当壁纸?!
被别人看到了会怎么想……
许非遥抬起头,看见梁觉眼里闪过一丝促狭:“是你自己要看的。”
“你……”
意识到自己中了圈套,许非遥一怒之下也只是怒了一下。
毕竟现在,他还有更重要的事要跟梁觉说。
总统包门口,一位专属服务员随时待命,许非遥礼貌询问有没有隔音效果好的地方。
听见这问题时,梁觉嘴角微动,没有作声。
服务员的目光在二人间流转了一阵,很快露出心领神会的神色,将他们带到一个需要刷卡才能进入的套间。
这里的隔音效果的确很好,外面的喧嚣声丝毫传不进来。许非遥四下张望,非常满意,衷心跟服务员道谢,服务一脸姨母笑地凑到他耳边,低声说了句:“桌子下面有惊喜哦,玩得愉快!”
等他从桌子下找出一个贴着R开头单词的黑色小玻璃罐时,后知后觉中脸红成了火烧云。
一旁的梁觉手握成拳,掩在嘴边,遮住不怀好意的笑。
“……”
许非遥脸上红晕尚未褪去,却努力摆出一副正经的样子,催眠自己刚才什么都没发生,镇定地在沙发上坐下,又拍拍身旁的空位:“聊聊吧。”
梁觉掀了掀眼皮:“聊什么。”
“你来风华快两个月了,说说呗,到底怎么打算的。”
他们坐得很近,肩挨着肩,吊顶灯的柔光洒在许非遥脸上,将他脸上细小的绒毛照得分明,也是浅淡的栗色。
像是被午后的太阳抚摸过,整个人自带柔光,暖暖的,软软的。
偏偏是这样一个人,在梁觉面前,总爱皱着眉头,总有操不完的心。
上学的时候,因为担心他误入歧途,隔三差五把他摁在沙发上,要跟他促膝长谈,理所当然地认为自己有资格也有义务过问他所有人生决定。
这就是许非遥,还有他那该死的责任心。
时间长了,有时候梁觉自己都会忘记,许非遥也只比他大了不到三岁,在他成为自己的家教时,也只是一个刚刚返回校园的学生。
“之前你说你来风华是为了看我笑话,那现在呢?看笑话看腻了,想变成笑话的一部分?”
梁觉耸了耸肩:“有问题?至少大家都收获了快乐。”
“其他人当然快乐,白捡来的乐子谁不爱看?可是你——”许非遥轻叹了口气,“你有没有想过,万一你没能像大家期望的那样,让风华游戏起死回生,别人会怎么说你?”
梁觉阴阳怪气:“谢谢你的祝福,令我如沐春风。”
“我当然知道你很厉害,可是风华游戏是个什么情况,我在这里待了那么多年,比你更清楚。外界说的没有错,风华没有做游戏的基因,当初就是无脑跟风入行,现在退潮了,自然撑不下去了。”
梁觉嘴角一勾:“真遗憾张明志没能听到你对他公司的犀利点评,他一定会很欣慰的。”
“你……”被他这么一说,许非遥还真有些内疚,他话题一转,“你不想在硅谷干,想回国来,不是不可以。至于你为什么想不开要来风华,既然已经来了,现在反悔也没用。但这是你的第一届挑战赛,很多双眼睛都在盯着你,期待你能干出些成绩来。你选个稳妥不冒险的,高高兴兴拿个第一,不是很好吗?干嘛非得跟我淌这个浑水?”
梁觉慢条斯理道:“看来你对自己的项目很没信心,”
“现在做新游戏的风险有多大,天时地利人和,一个都不能少。因为没摊上好运气而夭折的好胚子多了去了,你何必要跟我一起冒这个险——”
“那他们呢?”
一道森冷的声线猝然响起,让他怔了一下,“谁?”
“徐寄文,唐升,还有你的那些组员,”一转眼,梁觉的脸上已不见笑意,被一股阴鸷所取代,“凭什么他们可以跟你冒险,就我不可以?”
“又来了,你老提其他人做什么?”许非遥急红了眼,“你跟他们能一样吗?”
“你到底是不相信你自己,”梁觉打断,他的声音放得很低,又很疏离,仿佛筑起铜墙铁壁,“还是不相信我?”
“……”
许非遥一时哑口无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