计划一个一个完成,回到奇幻海,她又去到朋友们的坟前说一些平时对别人说不出的话,她来时,空荡荡的陵园里已经站着一个人了。
那人黑发白衣,负剑而立。一身冷冷剑意,如同最冷的冰、最锋利的刀锋一般,就那样站在一座墓碑前,静静的看着。
柳扶月走进去,脚步声缓而重,她看着那个背影,只觉得好像有点眼熟。
”你来了。”
那人缓缓开口,熟悉的声音,是冷剑白狐。
柳扶月惊了一下,又平静下来。她知道,除了府邸之内有网中人守护,府邸之外,奇幻海的任何地方都挡不住如冷剑白狐、花信风、素还真、叶小钗这样武功高强的江湖人,哪怕勉强抵挡,也不过白白送命。
“冷剑白狐,你来看望你的母亲吗?”
“吾也来看望你。”
“我?”
“吾在等你。”冷剑白狐不是个坦率的人,但他这句话,却像是毫不思考便脱口而出了一般,以至于自己都愣住了。
“为什么?”
“……吾该感谢你,柳姑娘,多谢你,让吾再无后顾之忧。”
“但是我对你的评价仍然不变,我不想见到你,我为笑眉姐姐迁坟也仅仅是因为我对她一人的情谊,与你无关。”柳扶月直言不讳。
冷剑白狐更冷了,他道:“事实不会改变,吾对你的感谢同样与你无关。”
“那现在,你可以离开了。”
柳扶月像没看到他一样,挨个给墓碑前上贡品和香烛,她会认真的念出每一个人的名字,和他们说话,交代他们贡品记得吃。
冷剑白狐道:“如果你恨吾,为什么不杀了吾?”
“……你多虑了,我并没有那种能力。”
“那又是为何?”
“我也曾心力交瘁去杀过一个人,杀人,是一件损耗心神的事,现在的我,已经没办法再复刻一次那样的行为了。我很累。”何况柳扶月心知谈无欲并没有真的死去,她对冷剑白狐,也仅仅是眼不见为净罢了。
冷剑白狐就站在那里看着她,没有人知道他的心里想了些什么,也再没有人会去探究他的内心。
一直到柳扶月祭拜完离开,他依然静静的站在那,看着墓碑上的谈笑眉三个字出神。
天空忽然飘了小雨,潮湿的雨沾了冷剑白狐一身,擦不掉,干不透。仿佛一层无形的,抵挡空气的膜,令他无端窒息。
他忽然很羡慕那些人。
“哈,若有一日,吾不幸丧命,她是否也会为吾立碑,使吾也得以葬在此处呢?”
她大概不会,不过也可能善心大发,让他得以和母亲葬在一处。
太学主来了。
他像一阵狂风,从来不讲道理,穿过层层连廊,只四处找寻她。黑色的影终于在回主院的路上找到她,霎时便将她紧紧搂在怀里。
“曲怀觞说你被吓病了?”
“……嗯。”
柳扶月被他搂的猝不及防,来不及反抗,早知他也许会来,但没想到来的这么突然,这么……这么急促。
太学主道:“这种事,你早该告知吾。”
“嗯?你待如何?”
太学主理直气壮道:“不论对错,吾自会迁怒。当时在场的所有人,一并除尽便可。”
柳扶月紧蹙眉头,仰头看他:“我近日才去拜药师琉璃佛求健康平安,你若滥杀无辜,岂不是给我造孽?”
太学主忽的一顿,捏着她的下巴仔细打量:“你似乎变了。”
“变了?哪里变了?”
“气质似乎有些变了,但这张嘴,还是牙尖嘴利。”他便又笑了。
“你很在意吗?”
“吾不该在意吗?”太学主道:“你的病是否好全了?”
柳扶月道:“应当是好全了吧。”
“病这一场,你身体底子有些亏空了,吾会每日让人送来补品。”
“不必麻烦……”
“是儒门的秘方,不可拒绝吾之好意。”
还是那副熟悉的霸总范。
柳扶月笑道:“好吧,也是该多谢我们英明神武、体贴温柔的太学主了。”
她在讲瞎话,但太学主十分受用。他道:“曲怀觞向吾传达了你的意思,但吾认为,你太过束手束脚。人越是知道得多,越是害怕改变,最后反而不好放开手去施展,不妨便不顾后果去报复一次,吾来为你扫尾,如何?”
柳扶月不肯:“他们并没有得罪我,只不过是吓到我了,我不愿意平白引起争端。”
“太过仁慈反而是懦弱,太过善良只会被人欺负到头顶,你还不明白这个道理吗?”
太学主的语气颇有种恨铁不成钢的感觉,柳扶月牵着他的手笑道:“有太学主为我撑腰,谁敢欺负我?”
“讨巧。”太学主低眉瞧她,又不免觉得她说的确实是实话,有他在,这世上敢欺辱她的人凤毛麟角,而到了那种境界的人,又何至于与她一个小女子置气?
柳扶月道:“我不喜欢麻烦的事,我也不喜欢战争,更不希望我的臣民因此而死。唉……我知道,我的想法过于异想天开,但是只要有一点可能,我就会去做,因为……因为……”
“因为什么?”
“因为……和谐的社会建立在生命权得以保障的基础之上!而求活,是人类数千上万年永恒不变的唯一追求。我完不成那样伟大的事业,但至少,让我在力所能及的时候,提供一点点庇护,对得起我的良心,足矣。”
这番话,同死神的理论完全的背道而驰。
死神的兴趣在于探究人性,对于让别人活着,他不感兴趣。对死神而言,活着是参与游戏之人的侥幸。太学主看着柳扶月,脑海中死神的理念与他常年作为太学主的职责志向产生了剧烈的冲突,但谁也无法彻底将对方吞噬。
太学主笑起来,浑厚的笑声回荡,他道:“你果然非同一般,吾没看错。来之前,吾已命人部署,只是小小教训那些人一下,不会有任何人死,你欢喜吗?”
“小小的教训?对魔域吗?”
“还有能让你瞒着吾的黑白郎君。”
“啊?!这……”
“你舍不得?”太学主的手搂着她的腰,猛然用力,瞬间缩紧了双方的距离。柳扶月心脏骤然紧缩,连声音都气短许多。
“……他的伤还没好,又为我采药奔波,别伤他性命!”
太学主哼笑一声道:“他是你的朋友,吾当然不会伤他性命,扶月,不可误解吾啊。”
“我……我怎么会误解你呢……”
“好,那就叫你的人好好看一看,该怎样捍卫主上的威严。身为学海无涯出去的学生,曲怀觞这些时日的表现着实不似他以往的水平。”
心脏还跳个不停,黑白郎君的事兴许是揭过去了?他既然说不会伤他性命,应该不会有事。
柳扶月道:“也许是曲怀觞为情所伤,还没缓过来呢?你总该给年轻人多一点时间去历练。”
“他的时间已经太多了,学海无涯出去的优秀学生,不该是这个水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