茵弗从那位好心的军医口中得知了自己是如何又一次活了下来,还有他们现在已经不在伟大航路,而是进入东海了。
他无所谓,这段模糊的经历不止是混沌了时间,也搅乱了他的方向。
他随便选一艘船,选一座岛,跟着风前进的方向徘徊,也进进出出伟大航路好几次了。
有时候一觉醒来就到了西海,回神又到了南海,他和货物一起被运来运去,或者住一间贵宾的船舱。
不过搭军舰的机会倒是少。
“谢谢您,库赞先生,给您们添麻烦了。”
库赞回过神,听海兵们说,他没想到是个这么小的家伙,看起来也就十五六岁吧?
“啊不、你没事了就好。有士兵认识你,海军受过你的帮助,我替他们感谢。”
茵弗摆摆手,“我也是偷渡您们军舰了嘛,两清了。您把我放在下一座岛就好。”
“我们已经到罗格镇了,离公开处刑还有段时间,我的长官想见你。”
公开处刑?
茵弗最近不怎么看报纸,不过好像是听人提起过东海的罗格镇要发生什么大事...
他的思绪被打断了,医务室的门被哐的一声推开,一道有些熟悉的大嗓门传来。
“那小子呢?”
“噢!卡普先生!好久不见了。”
卡普仔细打量了他一眼,拽着库赞的领子就把他丢出去,关紧了门。
“老夫要和这位医生好好谈谈!别让别人过来!”
他转向茵弗,走到他床边坐下时一下子疲惫了许多。
“您最近很累吗?我可以给您配些放松精神的药。龙先生不在吗?”
茵弗想到了什么,从床头柜上取过军医之前归还的物品,翻出一张有点破烂的纸。
“正好您在这里,我想问一下您是否有渠道可以帮我打听这几颗恶魔果实的消息,治愈果实,手术果实...”
卡普接过那张纸看了看:“你不是什么'奇迹游医'吗?还需要恶魔果实?”
茵弗:“嘛,总有我做不到的事情。”
卡普顿了一下:“给罗杰...?”
面前的小子没回话,低头搓着手指。
他不知道...?
“罗杰今天要被处刑了。”
茵弗玛利猛地抬头,死死地盯着卡普。
“今天...?”
卡普肃穆地点头,看着茵弗玛利用颤抖的手捂住了耳朵。
-
夏莉说的没错。
很的多人,很大的雨。
香克斯和巴基混在人群之中,泪流满面地看着他们的父亲在处刑台上笑着将无数的人指引向了大海,然后被海军刺穿胸膛。
在周围的欢呼声中,他们凝视着,直到罗杰的尸体被海军带走,再也看不到。
茵弗不在这里,他在海上做游医,时不时的能看到消息,香克斯追不上他。他不知道他过得怎么样,是否收到了船长处刑的报纸。
香克斯不确定自己是否希望茵弗在这里。
他学着记忆里的样子十指交握放在唇边,闭上眼喃喃自己从来没认真记过的语句:“愿您安息,灵魂...像飞鸟、像蝴蝶....”
巴基:“....跃进金色的拱门,去向...乐园。”
他好像忘了吻一下自己的手指。
巴基:“那家伙...不会去拉夫德鲁的吧。”
香克斯点头,茵弗只想跟着杰克逊号,只有他自己是不会对其感兴趣的。
“我也打算组建自己的海贼团了,你呢,巴基?要不要和我一起?”
巴基:“去拉夫德鲁?”
香克斯摇头:“暂时不打算去了,不过我还会当海贼。”
巴基一把抓住他的领子:“茵弗不去也就罢了!你为什么——”他指指香克斯头上的草帽,“你不是船长的——”
“我不在就吵架啊,你们。”他们身后传来一声叹息。
二人猛回头。
雨还是很大,人却少了很多。茵弗站在那里,脸上带着熟悉的微笑。
他还戴着香克斯送的项链,巴基送的耳饰,头发大概是自己随便修过,刘海长短不一,扎起的马尾里参差不齐地冒出些碎发,被雨水打湿粘在脖颈上。
他看起来瘦了,比在鱼人岛重逢时还瘦一点,如果不是还带着些顽固的婴儿肥,香克斯都快要认不出他了。
不,他不会认不出他的。
茵弗脸上的笑容褪去,牵上他们的手,就像他做过千百次的一样——拉住他们,香克斯在一头,巴基在另一头,不让他们分崩离析。
“对不起、”他说。
对不起。
因为他逃了,不告而别,因为他不够勇敢,不够强大,因为他救不了罗杰,因为——
叮铃。
推开酒馆的门,三名少年选了个偏僻的卡座,茵买了三杯热牛奶,并向店主借了毛巾。
“啧,怎么又是牛奶,本大爷要喝酒。”
茵弗擦干巴基的头发,又转手换了个毛巾开始擦香克斯的红发。
“我不在的时候你们想喝就喝,别让我看见就行,记得护肝。”
香克斯有很多想问的话,但是毛巾干燥而柔软的触感揉在他的头上,嗅着即使淋湿,茵弗身上也依然存在的淡淡药香,他只是说:
“你真的不上我的船吗?哥哥?”
茵弗嗯了一声,这个魔法咒语第一次失效了。
“我承蒙卡普先生和他的弟子关照,可能会在他那帮忙一段时间,然后...可能会回北海看看吧。”
北海?回亨姆岛吗?不是磁鼓岛?
茵弗收回手,把毛巾往自己脑袋上一搭,将牛奶推给他。
“你们休息一下也快些离开吧,海军在到处抓人呢。我看看能不能在卡普先生那给你们创个窗口溜出罗格镇。”
无论是他还是巴基,都默契地没有提刚刚在雨里的一切。他们像往常一样聊着天,语气自然,就像他们仍然在杰克逊号上一样。
巴基:“我也不会上你的船的,臭克斯。”
香克斯点点头。
茵弗摸了两把巴基长长了不少的头发,“巴基要去拉夫德鲁吗?上次生病了真的很可惜哇。”
巴基没有回话,茵弗发出一声思考的声音,“嗯...想去就去嘛,香克斯暂时没这打算,不上他的船也行,我也不去,你找的船员一定会很有趣吧?一起寻宝什么的,很浪漫啊。”
巴基咽了口口水,瞄了香克斯一眼,对上他的笑容后低头猛灌了两口牛奶。
“知道了知道了!你就等着看本大爷华丽丽的通缉令吧!”
茵弗:“嗯。”
他又摸了摸香克斯的头,在对方看过来时露出温柔的笑。
“我期待着。”
他们享受了一会儿有彼此在身边的安静,直到茵弗在看了眼时间后有些匆忙地起身:“我想跟你们多呆一会儿,但是还有事,留给我的时间不多,得赶过去了。”
他们没有提告别,没有提再见,香克斯的一千个问题都没有问出口,不过他觉得那些事情也不重要了。
这次即使没有茵弗在中间,他也拉住了巴基的手。巴基看了他一眼,没有甩开他,有些小心地回握了一下。
“杰里,一个没有责怪过你的人不会给你原谅。”
茵弗玛利顿了一下,点了点头,然后再次走入不止歇的暴雨之中。
-
“抱歉,卡普先生,我来晚了。”
卡普只是摇头示意他别在意,将茵弗带到了一个偏僻昏暗的牢房,挥退了在门口把手的两名海兵。外面的雨水将墙壁洇出来一股潮气,带着鲜血的气息。
“去吧,时间不多,老夫作为担保人得在这儿看着你。”
茵弗点头,深吸一口气,走进了...停放着罗杰尸体的牢房。
他在他高大的身躯边跪了下来,罗杰的脸上还带着笑容,只是不会发出声音,不会睁开眼睛,不会把他举到肩头,不会叫他'小黑'。
他努力使自己的声音不要颤抖。
“海军...准备把他葬在哪?”
卡普:“...海葬吧。”
他拒绝了茵弗玛利想要罗杰遗体的请求,不论他多么同情这个孩子。上面会不会允许海贼王的遗体安眠在某块土地里另说,这会给茵弗招来太多不必要的关注。
罗杰海贼团曾努力地不让世界政府知道茵弗在他们船上,卡普不会让他们的努力白费。
茵弗点点头。
罗杰好像只是睡着了,胡子还是很粗糙,捏起来软软的,无论他怎么揉捏都没有醒来。
他轻轻握上了那失去温度的手。
好安静。
太安静了。
如果香克斯和巴基还在这里,他们可能会宁愿相信这牢房中有鬼祟作怪,也不愿意相信茵弗在啜泣。
可事实就摆在卡普眼前,跪在罗杰身旁的少年如虾米一般蜷缩着,一只手紧攥着对方,一只手死死地抵在脸上。指缝之间溢出泪水,发出不成调的呜咽。
在哭声之间,夹杂着些许断断续续的忏悔,难以辨认听清。
那声音太悲痛了,不应该是一个少年发出的声响,更像是什么离群濒死的小兽。
卡普叹了口气。
他眼前又闪过与罗杰临刑前的最后一次会面,两人几十年来的亦敌亦友,他不会拒绝他最后的托付。
以后做个海贼也好,游医也罢,再也不出海做个平民都无所谓,卡普的朋友拜托他关照他,那么他会的,连着...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