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年后,一个隆冬,潘郁白如常去到一处高级养老院。
推开门时,下了一天一夜的雪恰好停下。
院子里有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戴着一副黑框老花镜,坐在藤椅上晒太阳。
旁边支了张木桌,君山银针的茶香,扑面而来。
“来了?”他声音里透着虚浮,也没睁眼,腿间的毛毯上放了本书,一双枯瘦的手覆盖在上面,看得出他爱不释手。
“奇了怪了。”潘郁白走过去,“你怎么知道是我?”
他只是笑笑,不答反问:“怎么有空过来?”
潘郁白想起上次过来时,他精神状态不佳,神智已经渐渐模糊,却不知具体哪一日,将遗忘的前半生想了起来。
听说陵川澄溪路59号的老别墅区,要拆了,王乙年亲自去了一趟,将里面一些重要的物件整理好,带回港城。
东西繁杂,有一封信,在几十年后的今天,得以重现天光。
上面写着,裴信亲启。
裴信看完那封信,六十多岁的人了,躲在角落里,哭得像个孩子。
后来医生告诉潘郁白,这人怕是熬不过今年冬天了。
她红着眼眶,一时不知是喜是悲。
大约有回光返照的意思,瞧着他今日脸色好些了,她随口说道:“顺路而已。”
那雪飘在他白色发梢,渐渐融化出晶莹的水珠,她说:“这么冷的天,还在院子里坐着,一把老骨头了真当自己老当益壮啊。”
港城很少下雪,他这一生,只见过两次。
一次是程之声去世那年冬天。
一次是今年。
两人有一句没一句闲扯着,也不知聊了多久,雪停了。
他睁开眼来,盯着远处青石板上,一层厚厚的积雪,忽然出声:“她要是还在,看见下雪,肯定开心极了。”
潘郁白愣了下,也不知在想些什么,跟着看过去,只觉眼睛有些发疼,“她要是还在啊,肯定接受不了自己满脸皱纹的样子。”
潘郁白回过头,盯着那本书的封面问他,“书看完了?”
他整个躯体行将就木,微弱点了点头,难得恭维了句,“妙笔生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