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云听到自己近乎嘶吼的质问,他战立水中,雅卷陡然变招,剑锋一斜,招招直逼佛者咽喉,刁钻狠戾。
此刻眼中有了杀意,眼底余情便令人胆寒,他竟笑出声来。
“赶尽杀绝,佛者好慈悲。”
但动作难免有些急躁,一剑刺开佛者的左肩。佛者单手握住剑锋,没曾想晴云直接上脚踹他腰腹。
不怕不要命,就怕不要命还不要脸。
若是松松澄明,或许还能对‘赶尽杀绝’辩驳,可现在他只能面色凝重以拳搏击。
晴云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抓住绸鞭,四目相对,他近乎逼视着面前的男人,连声音都有些嘲弄:
“如果你只是度我,我或许会说我死得其所,可让他人因我平白受难,那我不会放过任何人。其中……成为算计的一环最为恶心。”
“施主执念太深,于他而言何谓不是一种解脱。”
“你请我去死我还要为你鼓掌?!好个佛门,六根清净都没有亲疏远近吗?他还买来画送给你,你却看着他去死!”
愤怒消退后便是不带任何掩饰,赤裸裸的憎恶,松松在这样的视线之下,恍然张了张嘴。
他面色沉重,慢慢补道:“对于夜玄,既然亲友皆不近,俗世并不适合。”
“臭和尚你闭嘴吧!我知道他有疯病,身上又有层层禁制,肯定做过错事。你们那么正义,自然容不下这个祸端。”晴云压着声说:“可从我这个外人的眼里看,世间就得是有他。”
这话听来有些嘲讽,又有些微妙。可能晴云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这已经脱离了恩义的范畴。
眼前的佛者也不动了,目光变得怜悯:“虽然我不在意,但你未免太刻薄。”
“是很狭隘,你现在知道的话就不再说抱歉了。”
晴云知道松松于他只在拖延,鏖战也不会有结果。说完便转身重返鬼城之中。佛者看着少年远去的背影,在沉默中逐渐双手垂下。
竹筏已没,不是所有人度河都这般轻易,自深渊中伸出一双双手,它们拽上洁净纱衣,逐渐在佛光中变得晶莹。
“凤凰有涅槃轮回,能自断因果,世人只会陷入永恒的因果相续。”
少年的身影已经全然消失,他又轻声道:
“还是——我把这与生俱来的俗世旧缘看浅了……”
说到这里他便不再说了,原本消散的红绳又重新浮现,随着背影愈发远去,也逐渐消隐。
晴云原路返回,没有了视野的遮挡,他直接御起轻功。浮云不避,月色澄明,洒洒落下反倒清明了前路。蜿蜒曲折的殿宇便很快浮现出一个角来。
只不过面前是四通八达的大道,俨然不知道自己从哪儿来。
他这才意识到自己有些鲁莽,单凭一缕留香,一个地名能上哪里找。在医馆时他就该怀疑,毕竟一路以来都没有味道,偏偏医馆却有。
现在再恨也为时已晚,出来容易进去却难,远远瞧见有几个夜叉来回转悠。
半开的城门之下飘飘荡荡,十分渗人。
而由远及近的还有些散在各地的魂灵,坐在城门边角,各自聚散。这些多是在原地等着,等一个一个喊进去。或许是等着太久,人声混杂分外混乱,便时不时有夜叉的叫骂声。
但那几个阴差明显懒得管辖,他们提着锁链,只够卡住城门,谁吵闹,便抽谁一下,远处的理都不理。
他压低身形默默混入魂流之中,手掌运气生生拨出一条夹缝,再快速挪移,旁人还没来得及看清便莫名被推到一旁,一片骂声中晴很快便到了城门角下。
从外往里完全就是漆黑的一个洞门,尽管守卫不多他也不敢贸然硬闯。约莫谢三川也管不到这里,贸然用令反而害他。
晴云有些焦灼,鬼群之中不乏一些老弱,他也犹豫要不要捣出些骚乱,可看见佝偻的背影,又转身避开,总归难以下手。来时就听有许多人没有熬过寒冬,加上平阳和夏家……或许其中就有那些人。
活着受苦,死了还是要留点安宁。
正当他惆怅的时候,耳边忽然传来一道声音。
“差爷,能再给我们抽点兵吗,这不是实在管不住么。”
“大家都很忙,丢了人本来就是你们的职责,再说帮你们我自己事怎么办,你帮我做吗?你看外面乱糟糟的,我们自己都管不过来。”
晴云闻声望去,原是两个鬼在门口。一个坐在凳子上,往后一仰,双腿搭桌,好不惬意。另一个脸上掐媚,弓着身子,摩挲双手。
他们谈话声音不大,若不是晴云离得近又耳朵灵,还真听不到。
这些鬼也是奇怪,明明都死了,却还是有人的习性。
“可是差爷,您鬼在官威在,他们不敢乱的,您看这样,走丢的是个唱戏小妞,王爷已经点过名了,找回来先给您唱唱曲如何?”
“哎哟可别,我可不敢。”
“差爷,这点过名也就是定了罪,若有不服晚几天去也是正常的……”
那掐媚的小鬼没说下去,押送不利把鬼丢了高低也是一项罪名。为了不担罪一般是同行相帮,现下城内都忙的腾不出手,只能找守城门的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