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卡洛的瞳孔微震,"你明白了,(我的心)……是吗。"
"……"娜娜的鹅蛋脸微微发白,说不清是紧张还是慌乱的点了点头。
"原来如此,哈哈哈……"卡洛突然放声大笑,他眼中夹杂着三分悲凉,似乎是在自嘲。
"卡洛……"娜娜愣在原地,耳中弥漫着他凄厉笑声的阵阵回音。
空旷的神墓园本就由冰冷的大理石铺就,这里除了长眠的中世纪贵族和大主教,还存放着许多古罗马时期的石棺,娜娜看着此情此景,不觉得有些瑟缩在旁,她恍然间感到脊背发凉。
"是的,我会去梵蒂冈,我以后也会一直坚定的走下去,始终……走在这条孤独的道路上。"卡洛略稳住心神,他抚了抚胸前的银色十字,目光悲切的望着娜娜。
"那你……还相信吗?"娜娜承接着他的目光,微有不忍的问道。
"相信什么?在人间去寻找天堂,本来就是一种愚蠢。"卡洛沉声低语,他的回答很令人意外,直接捅破了娜娜内心那层禁忌的窗户纸。
"这难道不是你的信仰吗?"娜娜讶然,她好像今天才第一次认识眼前的黑袍青年。
"什么是信仰?那不过是一种外在的表征,在弥赛亚出现以前,我们信仰的还是朱庇特②诸神。"卡洛淡淡的说道,他眼中带上了一些不同的神采,在金黄色的暖阳下,有一种诡异的美。
"可是,你们不是早就抛弃众神了?"娜娜环顾四周的古罗马遗迹,两千年前的古老砖石正平静的躺在墓园,与那些古罗马帝国时期的家族合葬石棺一起。
卡洛悠然朝窗边走了几步,他扶着冰冷的哥特式窗棂,庭院中的草地在阳光下闪着点点微芒。
"你知道Papa(教宗)…他真正的官方头衔,其实……依旧是古罗马的PONTIFEX MAXIMUS(大祭司)③吗?"卡洛幽幽吐露道,他略微顿了顿,在说到大祭司时稍稍抬眸,嘴角也勾起了一抹淡淡的笑。
"你的意思是,跟19岁就成为罗马执行官的屋大维·奥古斯都大帝一样,教宗的职务,其实也是古罗马帝国的大祭司?"娜娜大为惊异,她不可置信的反问道。
这个说法对于娜娜来说无异于一个巨大的冲击,因为在她的印象当中,西方的历史无非是分为两个部分,一个是基督诞生之前,一个是基督诞生之后。
可是,第一次,她从一个西欧人的口中听到,即便他们用一神替代了原本古罗马帝国时期的众神信仰,可是实际上,这两者之间却不是简单的替代关系,他们事实上是有所承接的。
"所以,我只追寻Verità(真理),哪里有真理,我就会去哪里。"卡洛沉声说道,他的声音清亮,音调的抑扬顿挫间仿佛带着蛊惑人心的魔力。
黑袍修士转过身,他一身纤长的黑衣,除了颈上的银链和淡金色的发丝,周身都浸在长拱窗的暗影中,似乎要与这抹黑融为一体。
"你是为了它的藏品,才想进入梵蒂冈的?"娜娜忽然理解了黑袍青年一直以来的追求,他是为了那座遗留了数不尽的古罗马文化,历史,印记的宝库,才一直坚持,孤独的走到现在。
他不曾怀疑,也不曾疑虑,他一直坚定的,一步一步的朝那里走去。
"我有戒律要守不假,但是千年前,对修士而言也并没有这么多清规戒律。"卡洛似乎是在刻意向娜娜解释他的所作所为,解释他为什么会如此前后矛盾的行为。
"那是为什么……"娜娜迟疑道。
"还记得,我同你说过波尼法爵八世与掌握世俗王权的君主的权力之争吗?"卡洛缓声问道,他褐色的双眸回望进了长廊内。
"记得,这位教宗,主张教宗之权柄,大于世俗之王权。"娜娜乌黑的大眼睛真挚的看着他。
"在教会与君主几千年的争斗下,他们达成了一种默契,那就是,教职之位不可承继。"卡洛抬起头,望向了墙壁上死生一念的巨幅湿壁画,这幅围绕生死,描绘了托斯卡纳人间乐园与地狱景象共存的《死亡的胜利》。
"因为禁欲,所以不会有后代,也因此保证了神职人员无论在职时的权柄有多大,一旦身死,便烟消云散……这才是要求禁欲的真实目的。"卡洛静静地注视着色彩斑驳的湿壁画,他眼中闪烁着不明的微光,以及一些更为深重的思绪。
"……为什么与我说这些。"娜娜抿了抿唇,欲言又止。
"想让你知道……"卡洛侧过头,看向娜娜的双眸,"想让你知道,我内心真实的想法。"
"可是,这并无意义,即便知道了,但我还是……"娜娜不忍与他对视,她微微背过了身,浅色的裙摆随着动作轻轻拂动。
"我只是希望你不要害怕我…不要因为这身黑袍,而拒我于千里之外。"卡洛边解释,边走近了几步,他瞥了眼身上的黑色苏褡,语气中夹带上了些许恳求的意味。
"可是,我的心已经给出去了,它没有办法一分为二……"娜娜小脸煞白,她无措的说道,脑海中霎时浮现出马可在格但斯克湾轻笑的面容,想到他的模样,她控制不住的眼圈一红,就连声音也逐渐变轻。
"Lo farei cosi。(我心甘情愿)……并且,他的古老家族,其中还有许多的事情是你未曾知晓的。"卡洛来到娜娜身后,扶住了娜娜微颤的双肩,他平静而笃定的口吻令娜娜一时恍惚,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如何做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