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9.巴黎
在颠簸的车上苦熬了一周多,穿过奥地利和瑞士段的阿尔卑斯山脉,经过卢森堡北部的阿登森林,瓦伦蒂娜终于到达了梦想中自由的巴黎。
首次踏出Gare de l'Est(巴黎东站)的时候,瓦伦蒂娜即被充斥着新古典主义气息的美丽建筑所震撼。
瓦伦蒂娜的学校在第五区,在塞纳河边上,离巴黎圣母院的西岱岛非常近,所以在正式入学后不久,她也幸运的在临岛河畔的餐厅找到了一份兼职。
秋天的巴黎天色渐沉,梧桐和银杏叶也染上金黄,法国虽然不像波兰入冬的早,太阳落下的更迟缓些,但是凛冽的寒风已经比冰雪先到了。
在巴黎的心脏,满载斜阳的'新桥'上走过,瓦伦蒂娜紧裹了裹厚重的羊毛围巾,波兰女孩踩了双高长靴,步履匆匆的跨过一河两岸。
这天她从实验室出来的较早些,蓝调的天还没完全暗沉,经过维尔嘉朗广场的绿地,在被栗树,黑胡桃木,柳树环绕的草地上,坐着许多闲适读书的游人。
临水的西岱岛低洼处还有几只候鸟在滑翔,它们不时的靠近游人,试图从这些人身上得到一些面包碎屑或者食物。
瓦伦蒂娜兼职的餐厅就在岛上,每日都会余下不少餐前面包。
所以在每日打烊后,同往常一样,晚上11点多,瓦伦蒂娜抱了一份纸袋装的碎面包,慢悠悠的行走在昏黄的路灯下。
当她再次经过维尔嘉朗广场的时候,却发现游人早已散去的草地上还坐着一位男士。
深蓝色的夜幕下,河水的波光反射到岸边,他身边围了许多讨食的候鸟,看这个人的背影似曾相识,似乎是自下午就一直停留到现在。
"Seigneur, tu as besoin d'aide?(先生,请问您需要帮助吗)"瓦伦蒂娜热心的走上前,他看这人的穿着也不算潦倒,也不明白他为什么深夜还留在岛上。
"Non(不)"那人的回答非常生冷,身形冷漠。
在深夜没有路灯的密林中,瓦伦蒂娜根本看不清这位男士的样貌,只知道是为衣着得体的绅士。
"秋夜寒凉,或许您会需要一点面包。"瓦伦蒂娜感觉这位绅士虽然衣着得体,可是却穿得十分单薄,又或许,他会是外省过来的流浪汉。
"你……"对方拒绝的话还没说出口,便颇不耐烦的回过了头。
同时,瓦伦蒂娜已经将手中的牛皮纸袋塞到了他手中,也是在这个时候借着明亮的月色,她才看清了眼前人的容貌,仪表堂堂的年轻绅士正是圭多。
"圭多!"瓦伦蒂娜惊呼,她一紧张的松开手,纸袋差点掉到了地上。
"你是?……"圭多皱了皱眉,似乎一时没有认出女孩。
"我是瓦伦蒂娜,来自波兰的陶瓷女工,你不记得了吗?"瓦伦蒂娜连忙拍着胸口自我介绍道。
"你怎么会在这里?"圭多还是愁眉不展,面露疑惑。
"我来巴黎上学了,因为你送我的意法字典,所以我决定继续学业。"瓦伦蒂娜说着像往日那般熟稔的坐到了圭多身边。
这副大大咧咧的模样,令圭多瞬间想起了当年在古堡养病时遇见的小姑娘。
金发女孩双手撑在草坪上,她眼望星空,笑容满面,绘声绘色的讲述起了过去的两年,她是怎样学习法语,又是怎样考学的。
"没想到当初的小姑娘,一晃眼都长这么大了。"圭多听到了瓦伦蒂娜的自述,终于忍俊不禁的露出了笑容,他静静的在旁倾听,一面无声的望着金发女孩。
女孩的开朗活泼瞬间打动了年轻绅士,他原本审慎晦暗的目光逐渐变得清透明亮,人也逐渐放松下来。
*
自那晚巧遇以后,瓦伦蒂娜三不五时能在西岱岛上撞见圭多,有时候他是在餐厅就餐,有时候他是在河边看书,有时候他是去教堂礼拜。
久而久之,瓦伦蒂娜便将圭多当成了巴黎的亲人一般,他们会偶尔相约一起在周末踏青,一起去剧院听歌剧,一起参加集市。
"所以你上次离开波兰后,在罗马呆了一年,然后去了西德?"瓦伦蒂娜沿着公园绿道边走边问。
他们刚从海军博物馆出来,正要穿过特奥卡代罗花园,朝塞纳河岸缓慢行去。
"嗯,然后……然后我就来了法国。"圭多望了眼对岸高耸的灰褐色铁塔,眸光微微颤动。
"我本以为我们再无法见面了,没想到你会来巴黎。"瓦伦蒂娜开心的笑道,女孩银铃般的笑声,和不作伪的开朗性格非常招人喜欢。
虽然那天在火车上与圭多有过一面之缘,可是其实瓦伦蒂娜并不敢寄希望于圭多的终点站同她一样,是在巴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