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十七假面(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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萨穆埃尔烦躁不堪。
尽管歌舞杂耍的表演引起阵阵喝彩,尽管他还一杯接一杯地喝酒……“谷仓”提供的酒类品质不错,但非凡者对许多“有害物质”的抗性会更高,以至于,有时你想麻醉自己,都没那么容易了。除了喝酒,八成还得干点别的什么。或许,刚才,不该那么决绝地打发掉那个侍女。或许……
“这位先生。可以让我借坐一下吗?”
一个男人的声音。
他正准备回绝,对方已经拉开椅子、大大咧咧地坐下了。萨穆埃尔惊讶地瞪过去,此人也戴假面——“谷仓”通用的假面,而他认出了这张脸——
是以撒。以撒·亚伯拉罕。
亚伯拉罕的嗣子。
以撒穿着宽松的粗花呢格子外套,这源于贵族在乡间度假时常穿的休闲服,是便服;他头一次见以撒穿便服。事实上,他搜索记忆,好像从未见过以撒穿正装以外的任何服装的样子……
“……很高兴与您同座,”萨穆埃尔心情复杂地说。
“阁下,虽然这么说、这么做有些厚颜,但我看到您,就觉得我俩之间一定有话可聊,”以撒矜持地笑道。“因此,不揣冒昧地问您……说不定,能发现许多共同……”
“……这是什么奇怪的搭讪吗?”
萨穆埃尔忍不住吐槽。
(当然,这话他不该说的——酒后失言的活生生例子。哪怕,他觉得自己根本没醉。)
以撒大笑,笑得极有风度,抬起手、稍稍挡着嘴……这动作像极了门先生。不只是动作,外貌、举止、神态……天生的像,后天模仿的更像。且,门先生待人亲切,很少拿架子,会在后辈面前稍稍收敛一下气场,现在的以撒更外放,姿态松弛地靠着扶手椅,满不在乎地散发着上位者的威势……呵呵,这算什么,门先生在门先生模仿大赛中勇夺第二?
“这……好像无法反驳,”他语带戏谑地微笑,“当然,凡事讲个你情我愿……或者,这理应是我们对各自的期许吧。”
以撒的视线停在桌上——满桌的酒瓶和酒杯。萨穆埃尔马上示意:“您请。”
“您如此慷慨,我也不能小气了,”他将手伸进敞开的外套,取出一只半透明的蓝宝石小瓶,“不是我自夸,这也算数一数二的好货了。”
萨穆埃尔呆了一下。
“抱歉,我不碰这个的。信仰问题。”
“……这样。”
他也不劝,滴两滴在面前的酒杯,又把小瓶揣回怀中:“……所以,您是那教会的人吧。不瞒您说,我跟贵教会打过不少交道,只能说——当今,像您一样恪守教规的信徒,不多了。”
——好家伙,开银趴都不叫我,是吧……萨穆埃尔狠狠腹诽。
所罗门示下的“规矩”,基本照搬了先前那位造物主的教诲,大伙儿遵循一套“社会公序良俗”,这种“数一数二的好货”,以撒明摆着也不该碰。当然,他不会废话,“官方态度”跟实际早不是一回事了。
你不能指望禁令和“信仰”能阻止某些东西的蔓延。现实的绝望让普通人沉溺于短暂而虚幻的放纵,低阶的非凡者也好不到哪去,其中,总有人升到高阶。他们会说,这些都是“无害的消遣”,“抗性”的存在令其不易成瘾,如此上行下效,禁令完全成了废纸。可是,哪会不成瘾呢?……迟早,他们会转向“专业人士”用非凡材料炮制出的“好货”,在神秘的领域,类似的东西并不罕见。“伊希切尔毒液”不就是种专攻非凡者的天然成瘾物吗?……人不过是伟大自然的小小模仿者,罢了。
以撒又把手伸进衣服的内袋。这回,掏出一个烟盒:
“您看,这是真正的哈瓦那雪茄。你们的主——从前的主说过,是最好的。”
萨穆埃尔接了,又帮以撒点上。两人一起抽烟、喝酒。
下方,表演结束,乐队开始演奏“青色伯拉河”,深受耶利哥人喜爱的一支三拍舞曲。一对对情侣(多数是嫖客和妓女)步入场中,乌泱泱的好像池塘里挤满了鸭子。
以撒忽然开口:
“先生,您不是这里的常客吧。”
“哦?您是指……”
“这里的客人一般目标明确,猎奇,或找某些特别的乐子。单纯为了散心或者纾解压力,其实,有更好的选择……”
——意思是,我把“心烦意乱”、“压力巨大”都刻脸上了吗?……萨穆埃尔诧异地揣摩着。不过听这意思,以撒自己倒是“谷仓”的常客了,虽然,他也不感到意外。
“那么,这位‘陌生’的先生,您又属于哪类客人呢?……”萨穆埃尔反将一军。不过,以撒笑得越发笃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