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东西,”对方无谓地挥挥手,“容我口头简述一下吧。不是所有情况都该落在纸上的。”
“您的意思是……”
“确实比较敏感,”他轻轻叹道。
法纳里领着萨穆埃尔走进一间无人的办公室。接着,他讲了一个故事……一个涉及“谷仓”和邪教徒的故事。
这伙邪教徒,有贝利亚家族的背景。
——对,就是你知道的,那个,恶魔家族。
早在古神纪元,恶魔与他们侍奉的君王就遭到主的沉重打击,不得不退回“深渊”。“宇宙暗面”的状态一直不佳,很难说,其属下的行动确由祂指使,抑或另有缘由——这里涉及一些必须马赛克的信息,普通人最好不要明白。
原谷仓的焦土上,重建“谷仓”的是个有些资历的老牌帮派,在官方的评估体系中不属于“危害”很大的类型——指帮派的核心成员没有异常的地域和宗教背景。顺带一提,下城区的帮派们就算无恶不作,对“参与邪教”还是很忌讳,因为这真会招来天火;而在天火的持续威胁下,只要别传教,你私下做什么和信什么,旁人其实也懒得掺和。
十余年前,一名“罪犯”加入帮派,一路奋斗升入高层。他从老人那里撬来“谷仓”的经营权,把生意做得红红火火,成功地结交了上流社会的人脉,组建了一支忠于自己的私兵;他扩充了势力范围,设立数个据点、交给心腹管理,他把“谷仓”布置成陷阱,在此猎捕合适的目标,诱其堕落、拿住把柄,转化成他在社会各界的眼线和内奸。
此等人物、狭义和广义上的“罪犯”,在下城区多如牛毛,混出点名头的少说几百。可以理解,他始终没有引起官方的重视,直到最近——几个月到一年,他判断时机成熟,开始洗脑下属、让他们加入恶魔教派。若非黑水巷出事,及早暴露了他的险恶,否则我们真不知道,他将酿成怎样的祸患……
“黑水巷,在黑水巷里发生了什么?”萨穆埃尔急切地追问。
“……是不是,邪教徒施放恶魔的力量,若瑟兄弟借助我主的神威,对他们加以制裁……”
“阁下,慎言!”
法纳里厉声喝止。
“事件还在调查,尚且不知全貌,但您做出轻率的推论,将此等亵渎事件联系到我主身上,未免太不自重了!”
呆若木鸡的萨穆埃尔面前,他背着手、走了几个来回,满脸厌恶地开口:
“若瑟神父……遭到了恶魔的污染。”
3
——“某神父遭污染而失控”,便是官方约略透露的消息了。可能有人质疑,这样的解释,相对那晚事件的规模来说,是不是有些轻描淡写,但“公开透明”本来也不是真实教会的运行准则——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最好统统掩盖。话说回来,无论“黑水巷的异变”,还是牵扯出的“盘踞在‘谷仓’的恶魔”,本来也掀不起太大波澜。某下城区帮派的兴衰至多充当普通人几天的谈资,至于上流社会……他们更关心书拉密夫人最新款的裙子。
说到,上流社会。去“谷仓”取乐的贵族很多,单那晚就有好几位,真实教会跟所罗门通了气,请祂排查一下,以防万一。作为调查的一部分,教会也派人走访了那晚去过“谷仓”的“上流人士”(某副主教除外),一个微妙的任务,一不小心就会触犯敏感的上流人士的面子——比如,亚伯拉罕的嗣子。门先生掩着嘴、呵呵地笑了一会儿,递话表示自己排查过、以撒没被污染,之后,以撒主动前往真实教堂,喝着咖啡、答了几个无关痛痒的问题,就大大方方地离开。
书拉密详细询问了他这半天的经历,但以撒也无法提供所谓的“真相”。她对此事抱着特殊的兴趣,部分因为,当时她在黑水巷附近、见证了晨光修士们大举出动,也因为,当她获知了更多信息,她发现,原来早就“认识”那位“失控的神父”——他是萨穆埃尔的朋友,而后者也在现场……
——天哪,可怜的萨穆埃尔!……他该多伤心啊!……
书拉密难过地想。
这些日子,门先生又变得非常忙,书拉密不想给他添麻烦,遂自己前往教堂,想慰问一下“可怜的萨穆埃尔”,被告知,此人已回家养病。她更震惊也更难过了,后知后觉地想,似乎,自从她来耶利哥,并不太长的时间,可怜的、不幸的萨穆埃尔,已经连伤带病了好几回……
她没费什么周折,就从法纳里手中拿到了事件记录,可惜都写得语焉不详。奇怪的是,应亲王要求,“贝利亚恶魔”(没错他活着,“被污染的神父”也活着)已被押送宫中;结合门先生又忙起来……啊,会不会与之相关?
改天探探他的口风吧。
不知不觉,一晃又是下午。到离开的时候了,书拉密想,可又留恋不舍;说到底,这里才是“家”呀,多逗留一会儿,有何不妥?……她欣赏墙上的画,转角的雕像,她穿行在绚丽的光的回廊,向偶遇的黑袍教士,沉默地点头致意。她任由脚步和思绪一道漂浮,反应过来的时候,已拐入二楼侧翼的走廊;那有她的房间,房门是敞开的……
“哦,夫人!……”
女仆们赶紧行礼。
一大堆挡灰布摞在地上,女仆们拿着扫帚、拖把、抹布和水桶。年纪稍大的那个解释道,管事不确定夫人会不会住在这里,叫她们把房间收拾出来,以防万一……
——欸?今晚,我可以住这儿吗?……
“没事,你们离开吧,”书拉密轻轻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