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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她醒来,天已经大亮。
美臻透过虚掩的门缝看到她倒在地上。
惊呼着想将她扶起来,临走近,她满脸惊恐地指着蒲菁的脸,嘴唇动了动,却像失了声。
蒲菁逐渐回过神,疼痛感立即跟着理智一起入侵她的四肢百骸。她昨晚就已经隐隐感觉到痛,但她那时已然顾不上。
现在才看到地毯上凝固了一小滩血,从刚刚容纳了面部的位置流淌出来的。
她耳边遽然响起接连不断的嗡鸣,心脏突突跳,一种强烈的不安攫住她。
跑到镜子前一看,唇边以及单侧的脸颊都有风干了的猩红血迹,她张嘴检查,那个由淳亲手给她戴上的假牙套已经松动,血迹正是由此而来。
她双手无力地垂在两侧,暗暗发誓以后再也不喝酒了。
她到由淳诊所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两点多了。
正月看诊的人并不多,穿着墨绿色工作服的医生护士都三三两两散在诊所里聊天。
蒲菁推门而入,第一眼见到的人是茵茵。
她捂着嘴欣喜地问蒲菁:“你是来找淳哥的吗?”
蒲菁轻笑着摇了摇头:“我上次戴的牙套有点松动了,我想请你们帮我重新弄一下。”
由淳不知什么时候走到了她身旁,垂眼低声问:“怎么了?”
蒲菁朝他笑笑,眼神却刻意不落到他脸上:“昨天晚上可能磕到了。”
他显得有些手足无措,问道:“没事吧?”
蒲菁淡淡答道:“没事。”
茵茵提议:“那就让淳哥帮你看一下吧?”
蒲菁有些不太情愿,小心翼翼举起右手:“那个……我想请别的医生给我看。”
“那我来吧!”小旋双手插着兜朝他们走来。
蒲菁点头向她致意:“好,麻烦你了。”
她躺在诊床上,张了嘴让小旋查看情况。
小旋戴着口罩,眉眼表情都被放大了,她微蹙起眉,往牙齿涂了一些药后,拿着工具似乎无从下手。
“那个那个,你这个牙有点难搞啊,”她凑近蒲菁一些,小声说道,“不好意思呀,我学艺还不是很好,你等下,我还是让淳哥来给你弄吧。”
蒲菁嘴唇动了动,却被一个东西阻塞着发不出声音,她抬手示意的幅度也太小,以至于小旋都没注意到。
小旋很快折返回来,身后跟着由淳,由淳站在一旁指导她:“先整个摘下来。”
小旋闻言照做:“摘好了,现在是进行清洗是吗?”
“嗯,后面的流程你都会的了,那你自己来吧。”他丢下这句话就走开了。
小旋做完最后一个步骤,就给蒲菁递来一面镜子。
果然已经完好无损。
蒲菁问她需要钱吗?
她笑着摇摇头,靠近蒲菁,向她使了使眼色,低声道:“你是不是跟淳哥吵架了?”
蒲菁错愕地眨了眨眼睛:“没有啊。”
“那你怎么不让他给你弄?”
蒲菁轻笑一下来略过她的问题,微耸肩,扭头打量了一圈四周:“你们今天不忙吗?”
小旋有过片刻的错愕,但很快堆笑道:“不忙,都没什么人来。”
“好吧,那我走了,谢谢你。”
蒲菁坐上自己的车,刚系上安全带,由淳就走过来,屈着食指敲了敲车窗。
蒲菁摇下车窗,用尽可能平静的语气与他对话:“怎么了?”
他忧心忡忡地问道:“蒲菁,你还好吗?”
“挺好的。”
他不死心追问:“真的好吗?”
蒲菁搭在车门上的手悄然蜷缩起来:“真的呀。”
“……”
“你要是没别的事情,我就先走了,再见。”
他赶在蒲菁即将关窗前出声:“蒲菁……”
“嗯?”
“我喜欢你,”他深吐出一口气,这话说来不易,似是做了一番挣扎,“很早很早就喜欢了,比高一借你雨伞之前还要更早。”
“很多事情,你以为我忘了,其实我都记得。”
蒲菁此时如同一只扑腾在水底企图将月亮捞起来的猴子,任由她使出千方百计,能被她捞起的只有一捧破碎的星光。
当她筋疲力尽、失魂落魄地折返时,发现那一枚月亮原来就安静置放在她家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