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思谦在车里等了一个多小时,还差三分钟六点的时候,付销终于从禄锋高得吓人的大门里走出来。
黎思谦立马下车朝他跑过去:“我差一点就报警了。”边说边从头到脚把付销看了个遍,检查过没缺胳膊少腿才作罢。
“还以为你被陈聿笙大卸八块吃了呢。”黎思谦幽幽地说:“你得赶紧回日本去,不然未来我会一直处在这种担心之下。”
“他把我吃了?”付销发笑:“多大能耐啊?”
“怎么不可能?”黎思谦故作玄虚:“有一种人在深爱对方的时候是渴望吃掉伴侣的,这听起来很恐怖,但我觉得陈聿笙现在八成对你就是这种感觉,多年来爱而不得,又找不到你人,把自己活活逼成缠住人就放不开的水鬼了......”
付销打了个哆嗦:“怎么形容的这么诡异,都市奇闻看多了吧?”说完拉开车门坐到副驾上,不再理他。
离开陈聿笙的办公室他莫名又开始头疼,可能是闻不到陈聿笙信息素的过,幸好这种感觉一个星期便会消失,届时付销又能恢复自由身了。
说来奇怪,黎思谦的比喻虽说怪诞,倒也贴切。付销觉得好笑,只不过他不是陈聿笙的伴侣,陈聿笙也不是深爱他,而是恨他,把自己恨的都有点不正常了。
付销想来觉得应该心酸,如果是四年前的自己听到陈聿笙恨不恨的那套,很有可能被伤个痛彻心扉,但今天的付销只剩下淡淡的麻木,像一把刀从心口贯穿后拔出来留下个渗血的洞,经年累月早已被新长出来的血肉填平,甚至凸出来一块名为疤痕的皮肤,平时感觉不到,但永远和其他皮肉有着不同的颜色,上手去摸的话,会觉得是个去不掉的疙瘩。其实还是有点酸,但不值得他宣之于口。
他认识陈聿笙七年,最穷困潦倒的几年还养着他,到头来竟给我自己养出个仇人来。
付销打开窗户,风随着车流倒灌进来,头发乱七八糟地贴在脸上。
风太大,眼睛涩的难受。
黎思谦的车载音箱在放诗集播客,今晚读的是一位法国诗人:
可是岁月悄悄地爬上了我的肩头,
带走了那些曾经的轻狂与笑声,
我在黑夜里反复翻阅着过往,
想找回曾经不知珍惜的自己。
......
You are the one who flies through the mist of time.
......
主持人低沉优雅的声音缓缓在车内响起,可能这实在是首悲伤的诗,让付销干涩难耐的眼眶都漫上点水意。
他跟陈聿笙都不是诗里穿越时间迷雾的人,只是两个起雾时会松开彼此手的庸人,相爱过后连撕扯的痛都带着麻木和倦怠,只剩下一地鸡毛。
等红灯的时候黎思谦告诉付销:“你刚一走盛誉的老板就给我打电话了,说是助理不小心把联系方式删掉了。”
拙劣到根本立不住的借口,付销没说话。
“付销,你还记得我是怎么认识你的吗?”黎思谦看着前方,突然开口。
付销睨他一眼,淡淡地问:“说这干嘛?”
“你那时候说我有才华,记得吗?”两人当时在异国他乡,穷在挤四十平的出租屋里,虽然琐事缠身,但付销好像确实出于艺术的角度说过这话。
“你现在也是。”付销伸手戳了一下黎思谦的肩膀:“盛誉重新联系你不是好事吗?干嘛突然矫情。”
黎思谦转过头看他,天色还没黑透,但路灯已经全部亮起,昏黄的光照进车里,付销却看不清黎思谦的眼神。
“你不明白吗?”付销有些凌乱的发丝,黎思谦透过付销的眼睛,仿佛能直接看到他的心,“我不愿意让你为了我去做不值得的事。”
“我不知道你答应了陈聿笙什么,问了你也不会全盘托出,但......”黎思谦的话戛然而止,因为付销别过头看向窗外,摆手示意他别说了。
车里静得连呼吸声都听不见,只有播客还在不厌其烦地读老旧的诗。
“不是你......”
“什么?”在开车的黎思谦没听清。
“不是因为你。”付销靠在座椅上,怎么靠怎么难受,“我也没答应他什么太过分的事,他结婚了我俩就一拍两散,到时候就算他不愿意我也会走,只是这孩子现在,似乎对我有点......怨气?”不知道算不算得上。
黎思谦深深地看他一眼:“只有你把他当孩子,”谁会觉得年纪轻轻把父辈辛苦建立起的管理层全部粉碎大换血成自己人的狠角是个孩子,夺权之争中败下阵的堂弟现在都碍于陈聿笙的威慑不敢回国。
“他要是个孩子,四年前不能那么对你。”
付销依然看着窗外,觉得自己现在情绪很饱满,拍哭戏肯定能一遍过。
四年,那么久。他想说都过去了,却像被人掐住嗓子一样说不出口。陈聿笙或许真过去了,马上要迈向人生的下一个阶段,但他付销长了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