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围陌生的气息被隐藏在刺鼻的气味里,他是位生理残疾的beta,且对信息素敏感度出奇的低。
他手里的机器又沉又危险,能粉碎大部分金属,只是比起金属分类机器和熔铸机器便宜很多。
他侧着身子示意,林林立刻后退拉着拂洛依出去等他。
林励抽出时间关停手里的机器,回头看了眼他们离开的背影,陌生的阵仗让他心里打鼓,这个地区已经很久没有其他星球的少年人出现了。
他打扫完自己面前的工作台面,余光瞥见旁边的台面上正着放置一个漆绿色的立体小机甲,握着一把名剑,是拂必愿所用的“天极”,颜色极正像是正规渠道购买的正品。
私藏些小物件,是默许的。只是这机甲看起来很新,没什么磨损,随同其它垃圾运过来竟也没划痕,用料一定不便宜,出现在这里概率极低。
他急着找林林,没再多看,只打了个手势问:“喜欢?”
他隔壁的工作人员点了点头,没人不喜欢机甲,这是他在这里见过最好看的机甲。
他想拿回家,场里的噪音一点点被淹没。
他感觉耳朵有点沉,藏在背后的右手又疼又痒,估计是皮肤又过敏了,过敏期间不能上工,到时候洗澡钱就凑不齐了,还是先瞒着吧。
林励没发现异常,匆匆去了隔离室脱了防护服,从小门离开。
“林林!”林励快速穿过小道,小道是被推车压扁的无用垃圾堆出的,他一路踉踉跄跄地冲到林林面前,将林林护在身后,又戒备地盯着这些陌生人。
拂洛依同样也在打量他,她解释道:“我们是双子星第一军校二年级的学生,今天来到和平星。”向前走了一步,仔细分辨林励的目光。
他看起来顶多刚成年,戒备和疲惫揉在眼底,是长期劳作睡眠不足的表现。
她顿了下,不管他们有无恶意,和平星的人不会相信垃圾的制造者抱着善意到来。
他们之间永远无法和解。
她继续说道:“我们没有恶意,我希望能了解这里分解场的运作模式,我是第一军校二年级四席,我会所能提供帮助。”
林林从林励身后探出头,朝拂洛依挥手,姐姐不要再说啦!
拂洛依看清她的动作,仍没有维系表面的假象,显然林林被林励保护得很好,而她一旦分化,林励保护不了她。
“她不可能一直在这里长大,你明白的。”
林励愤怒无力,因为拂洛依一句话就刺穿了他一直隐瞒的秘密。
他不敢兑换信用点,成为上一层公民需要检测第二性别,到时候,林林会被抓走,成为他人手中的木偶,没有思想,甚至成为他们上等人的实验废材。
眼前这个女的知道了林林的性别,她在威胁他,她拿林林做棋子!
她在逼他!
他们这些人都是alpha,要来和他抢妹妹!
林励解开粒子光刃,一眨眼就横贴在拂洛依脸上。
军校生愣了,这位动作快得他们竟没看清他出手的方式,而他甚至没有经过专业训练。
谁在星网说垃圾星没天才的!
拂洛依倒是没惊慌,林励的手在发抖,他更害怕,他不敢杀她。
她理解他的恐惧。
12人来到现场,就看见这副场景,他们有保护同学的义务,然而出于谨慎,基于对四席正常时候的信任,他们没阻止。
刚刚与时颂签下诸多条规的程鹤途,远远看着这一幕。
拂洛依短促地笑了声,接着她又哈哈大笑起来,刃面因她的脸部肌肉抖动伤了她的脸,立刻见了血。
林励握着光刃的手抖得厉害,又逼近一厘:“别笑了!你别笑!我让你别笑!”
拂洛依擦了擦眼角的生理眼泪,质问他:“呆着这里就有安宁了?明明有离开这里出去一博的机会,带着她吃这里被污染的水,任由垃圾场的气味、金属元素伤害你们,明知短寿还要逃到这里,谁说omega就不能依靠自己活下去,谁规定的omega要么服从要么——”
愤怒是刀剑,它冲向神经,让理智寸断。
“谁有资格决定他人的命运!你们告诉我,绥元帝国就是如此腐烂吗!这个帝国一个好东西都没有吗?
为什么从我醒来,我身边和网络上所有人都默认omega没有自由,生来就有生育的义务,这又是谁规定的!”
她大笑着讽刺,却沉默哭泣更揪人心。
她指着12位军校生:“你们都是加害者,是和平星的加害者,是怯弱的胆小鬼。”
她握住林励的粒子光刃,立刻割伤了手心,血红得刺眼,言语里虽是质问,却满是悲哀。
她毫不在意,似乎又失去了痛感,被所有人一同告诫——要为帝国奉献自己,要顺应它的陈腐,要习惯它的制度。
所以,梦里,她被利益团体分解,因她是悖逆者,她固执的纠察真相,她打破了百年来的和平假象,将丑陋的一面公之于众。
然而,直到最后,她只有自己,和,一同被牺牲的垃圾星。
她死死盯着永远不见明亮的天空,脑子里淋了大片红艳的色彩,过往的场景碎片一次次炸碎她的胸腔,愤怒、怨恨、痛苦、无助撕开她。
她不是一个沉默无声装死的人。
她不怕死,或许,某时某刻也曾一心想死,没有远大的目标,为了活着而顺势活下去。
她不懂为什么没过来之前,总是对这个充满科技的国家没什么兴趣。
成为贵族拂家的拂洛依,不是她愿意的。
但,成为了她,也要接受她的一切吗?
两个世界,她从来都没有选择。
苏霄冲下飞行器,他没什么顾忌,已经急得根本没办法思考,只冲到她面前,一把踹开林励,同时折了她的手腕。
光刃掉落在垃圾路上,声音轻弱,却比她这些言语激起的浪还大些。
“你生气就生气,折磨自己干什么!”苏霄皱着脸,恨恨囔囔的,想给她包扎,只看了一眼,被拂洛依没有聚焦的眼神、空荡的校服定在原地。
他嘴笨,不懂得怎么拉回她脸上的笑容,解开她的心结,只干巴巴地说道:“拂洛依你别难过。”
程鹤途这时接了句话,再次确定道:“她想起来了些,只是都是伤害的过往。”
时颂细想起了下拂家对拂洛依的态度,被学校坑的没钱没学分,体能精神力下降,伤一直未痊愈,带着点讨好在宿舍里生存,又忙着重新认识世界,一期杀虫拼上命。
小惨人还没看到世界好的一面,就先发现了腐肉。
她说的,在场每个人都知道,时颂扫了一圈垃圾山,可不就是她眼底的帝国吗,“可她失忆后,也没遇到多少好事。”
拂洛依垂着手,血滴下时,落在所有人耳中。
咕咕咕。
温热的嘶喊。
她现在又疯又可怜。
四席她对帝国不满已久。
林励连连后退,眼前这人心中盛着滔天的恨和孤苦,脸上淌的血是哭不出来的泪。
一根让他痛苦已久的铁丝穿透双唇,他大张开口,撕开多年来的沉默,一开口就刺痛他人:“那么你能做什么?”
你既有心,又怎能只说不做。
你又怎么知道,我们默认了,服气了。
拂洛依仰着头笑,手盖住眼睛,一字一句:“我?我啊!我不是你们。”
不是你们这些土生土长的原住民。
我永不低头,永不妥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