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此话怎讲?”朱元綮并未觉得荒唐,反而颇觉有趣。
他用另一只手逗弄起掌心的鸟儿,鸟儿用头蹭蹭他的手指以作回应。
喻晓:“陛下,您是抚绥万方的英明之君,接下来小民所言,句句属实。”
朱元綮没有抬头,口中发出逗弄鸟儿的声音,似乎对手中的鹦鹉很有兴趣。
她接着说:“就在几天前,我师父梦到一个穿着鸿衣羽裳的人。他乘着羽葆盖车从天际而来,自称是天帝。他告诉我们这只鹦鹉是他派下凡间襄助天命人的使者,当初玄宗皇帝本要在马巍有一劫,就是这只鹦鹉替他挡下了这一劫,它才会被猎鹰搏击而亡。天帝命我们带着这只鹦鹉从洛阳出发,路至中牟,将这只鹦鹉进献给陛下。”
“陛下是否在旬日前得到一只御龟?”喻晓明知故问,其实皇帝在宫中为一只绿毛龟修建“龟堂”的事早就已经传到洛阳。
“怎么?”他手中逗弄着不停。
“那只御龟乃是北宫玄武,此番也是特来下凡襄助陛下。北宫玄武七宿之第一宿斗宿,又称南斗,而南斗六星主天子寿命,您必是椿龄无尽,瓜瓞绵绵啊。”
喻晓正说得眉飞色舞,而坐在上首的朱元綮脸色却微微一变。
他想起了那个雨霁的晌午——
在开封的集市上,一个目瞽老叟忽然抓住他的胳膊:"陛下方才是否说了‘珠数足矣’?"
他偶闻集市上有一批成色极好的南海金珠,遂心血来潮微服出宫购置,谁都不曾知晓,再者老叟目盲,又怎会知道他是皇帝。
而他当时竟然毫无他疑,鬼使神差般地点头:“怎么?”
老叟叹声连连:“‘朱数足’乃大凶耳。”
而后老叟赠予他一只神龟:“这是可保陛下性命无虞的神物,切记,千万不可使之殆亡。”
“切记——”
“切记——”
回宫的一路上,他的脑海中都不停回荡着老叟那句话。
当晚他就急命工部修造宫室,随后便将那只神龟好生供养起来。
“陛下,陛下!”
当喻晓喊声传来,他才陡然回神。
“陛下,您怎么了?”
喻晓注意到他的脸色白了几分,心里不禁泛起嘀咕:不应该啊,不应该这个反应啊,按说她这么奉承,他不是应该高兴才对吗?
而皇帝此时心中所想,喻晓当然不知道。
此次中牟秋狝,是冯玮的主意,也是他的授意。自那次回宫之后,他总是容易心悸,可是越是如此,他越是不能以弱示人,他要让天下人都知道——
大梁皇帝正壮,大梁国势正盛!
这时他身边的那个宦官在他耳边低声说:“陛下,这禽鸟说不准真是神物,可禳邪却祸呢。”
朱元綮一面微微抓住心口的衣襟,一面将手上的鹦鹉交给宦官,他微阖眼眸,好似不想再言语,对喻晓摆了摆手:“犒宴结束后去领赏吧。”
“陛下,小民还有一事未言明。”
“何事?”
“这只神鸟因为刚从冢中醒来,还很虚弱,需要喂食一味药才能恢复如前。”
“什么药?”
“岭南龙岩。”喻晓低着眸。
朱元綮轻揉额角,向主掌帑藏的太府寺卿问去:“孔筜,宫里有这东西吗?”
堂下孔筜答:“回陛下,龙岩是岭南特产,岭南刘氏年年都会进贡。”
“那就从右藏库里取出来吧。”
“是。”
喻晓暗喜,虽然朱元綮的反应有点奇怪,但是事情进行得大体都在她和李玄的掌握之中,如若没有意外,那么雪衣娘进宫和拿到龙岩都将不费吹灰之力了。
而李玄在一旁低着眼眸,神色愀然一变,仿佛忽然想到了什么。
至此,诸臣才慢慢起身,退到平头案后坐下。喻晓和李玄也坐到曹懋身后,不再多言。
屋角铜漏滴落一声轻响,皇帝身边的小宦官高声喊:“开琼宴——”
接下来的宴席中,众人走斝飞觥推杯换盏,君臣之间一派和乐。
身着圆领长袖袍的乐伎们在堂内左右毡毯上正奏着舞乐,中间舞筵上,一身红绿纱衣的舞伎纤足轻点素手低抬,应着箜篌芦笙悠悠乐声扬起水袖,坠珥轻撞如水波叮咚,低回婉转间女子宛若碧波中一朵踏浪红莲,群裾飘飞着,竟似要凌空而去飞逐惊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