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款就是大款,哪怕知道他有意吊胃口,还是率先将东西送来了。不管是为什么,这份情,归柳公子不能不领。
“其实,吾一直十分苦恼,龙首坐拥四海,富甲一方,实在不知能与龙首交换何物。”归柳公子做出一副苦恼的样子,到了疏楼龙宿这种地步,确实很难找到他没有的东西了,“但是,刚刚,吾突然明白龙首需要何物了。
“吾决定,赠予龙首一个机会。”
霈云霓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她大概能明白老祖宗什么意思,他确实是真心诚意地要为疏楼龙宿提供一个机会,但是,偏偏说的好像施舍一样。
如她所料,疏楼龙宿的威压几乎立时倾泻而来,一旁穆仙凤低下了头,那名铸剑师瑟瑟发抖,儒门龙首的威严在这一刻尽显无遗。
身处威压的中心,归柳公子毫不在意地扯开穆仙凤刚刚为自己包扎好的伤口,动作异常粗鲁,伤口直接崩裂,鲜血横流,如果放在自己家,是霈云霓绝对要冲上来喋喋不休的情况。
但是这不是在自家,是在疏楼龙宿的地盘,而且很明显,老祖宗要搞事。经过鞭策学乖了不少的霈云霓硬是按着自己没有冲上去,就……不敢动不敢动。
然而,霈云霓不敢动,不意味着别人不敢动,反正就她看来,那位龙首速度还是挺快的。龙首在看到归柳公子划破掌心的时候,就收了手中华扇,直接大步上前,钳住了归柳公子手腕,那方沾血的锦帕也落入龙首手中。
好嘛,这一幕,略微有些刺激了。
不知道为什么,霈云霓突然想到了无衣师尹,有一说一,老祖宗的路子始终没变过,当初在无衣师尹面前好似也是这样,半点儿不避讳,好像一点都没有想过自己和别人的不同,好像从来没有考虑过这种不同会给自己带来什么。
说是对别人的信任,好像也不是,就像当初他本来也没那么信任无衣师尹一样。
霈云霓拿捏不准老祖宗在想什么,如今看到疏楼龙宿的反应,更是感到有些古怪。按理来说,疏楼龙宿并不应该是这样的,她一直以为,这种人应该是最无情不过的,但是,现在看来,好像这种人格外吃老祖宗的套路?
她神游太空,一旁的穆仙凤已经为疏楼龙宿递上了新的帕子,这一次,是疏楼龙宿亲自为归柳公子包扎的伤口。
“龙首想要吾之血,大可不必如此委婉。”归柳公子低眸看着疏楼龙宿的动作,或许是该庆幸自己的敏锐,注意到鲜血流出来之时疏楼龙宿的眼神变化,几乎是瞬间的想法,那一刻,归柳公子猜到了龙宿的意图——他想要我的血。
归柳公子不禁哂笑,一具他人生造出来的身体,居然还有这些用处,想来,那个人也想不到吧。
疏楼龙宿半点儿不曾隐藏自己的渴望,他捏着那方染血的锦帕,那股香甜不断诱惑着疏楼龙宿。
自从成为嗜血者,疏楼龙宿其实甚少饮血,托褆摩的福,他不必依靠饮血维持生命。对于儒门龙首而言,这是相当不错的结果,因为疏楼龙宿并不觉得饮血是一件多么优雅的事。
换言之,一点也不华丽,而那些嗜血者被血液掌控的丑态也一度为龙首所恶。
可如今,他确确实实感受到了诱惑,他几乎控制不住自己的獠牙,嗜血者的冲动令他想要用獠牙刺穿对方的脖颈,但他克制住了,也是在这一瞬间,疏楼龙宿确定,这是眼前人的问题,他从未遇到过这种问题。
因此,疏楼龙宿的第一反应就是要杀了此人,他不可能放任这样一个人行走江湖,单凭他能牵动嗜血族的渴望来看。
“吾之来历早与龙首交代清楚,这副躯壳如何龙首亦一清二楚。”归柳公子倒是淡然,霈云霓却险些炸毛,老祖宗怎么又这样,在四魌界的时候还不这样,到了苦境,怎么就总是见人就把自己过往事无巨细地交代出来。单霈云霓知道的,就已经有曲怀觞、疏楼龙宿两个人了,这还没算上枫岫主人呢!
她实在不明白,老祖宗到底在想什么,归柳公子也从来不曾告诉她这些事。霈云霓颇有些心塞,她都不知道,遑论两只白痴剑灵了。有时候,霈云霓感觉自己像老祖宗雇来的苦工,还是免费的。
“吾可以承诺,待吾回归原身,这副躯壳可留予龙首,不知可否抵得上明断之泪?”
听了这句话,霈云霓更是气的差点儿跳脚,但是她不敢,老祖宗一个眼神甩过来,再多的怒火也烟消云散了。她是知道的,老祖宗这副躯壳乃祭神用天木捏造而成,带有祭神的力量,还有天木自身的属性,单拎出哪一个都是稀世珍宝,结果,老祖宗就这样承诺要留给疏楼龙宿了?
霈云霓很是不服,但是她又不敢违抗自家老祖宗,只能自己生闷气,低着头闷闷不乐,连穆仙凤搭话也不愿意搭理了。
疏楼龙宿似乎也没想到自己能遇上这么一个选手。早先归柳公子对疏楼龙宿打直球、交代来历的时候,疏楼龙宿也惊异过,他习惯了弯弯绕绕,就连和剑子他们相处也习惯了保留三分,包括剑子他们对自己。
这是他遇上的头一个似乎能把所有的一切摊开给人看的人,这个人似乎完全不介意别人了解自己的过去,也完全不介意自己的过去能给自己带来怎样的波折。
总而言之,依疏楼龙宿的看法,这不是一个适合在苦境生存的人。
孰料,这个人还能做出更让他惊异的事。交易交易,重在平等,然而,归柳公子给予的这项报酬早已超出了明断之泪的价值。尤其是,归柳公子还只是借用而已。
观归柳公子神态,这个人确实是认真的。
疏楼龙宿仔仔细细地打量着这个人,他觉得,自己对归柳公子的了解似乎还是不够。
归柳公子自然任他打量,然后,他就见疏楼龙宿的指尖探向自己的掌心,虚虚点上被包扎好的伤口,一声喟叹飘入耳中:“汝当好好珍惜汝自己。”
归柳公子未曾多想,还以为疏楼龙宿的意思是让自己好好保护这副躯壳,想想也是,都要留给别人了,自己要是把身体弄得太糟也不太好。但随之而来的是龙首的第二句话:“以己身作筹码,非智者之为。”
这句话就不像是答应的模样。归柳公子诧异地望向疏楼龙宿,他自觉自己给的足以抵上明断之泪的价值,甚至远远超过了明断之泪,怎么疏楼龙宿还不乐意了?
疏楼龙宿不知何时取出了自己的珍珠华扇,那方沾血的锦帕也不见踪影,龙首还是那个华丽无双的龙首,此刻微微抿唇,虽然没笑,却还是露出了那一点酒窝:“吾允诺汝,他日汝回归原身,吾可代汝保管此躯壳。”
不愧是龙首,哪怕这时候话也说得霸道,归柳公子苦笑,分明是他自己要将这副躯壳赠予疏楼龙宿,但搁疏楼龙宿嘴里,却好像龙首屈尊帮忙一样,代为保管,好一个代为保管。
不过,总算是没差,他也不计较,总归这副躯壳将来对自己没用,赠予疏楼龙宿也是自己的决定,说法怎样也无所谓了。
于是,归柳公子点头,算是应和了疏楼龙宿的话。
疏楼龙宿自然也有自己的考量,其实无论怎么说,这一次都算是疏楼龙宿占了归柳公子的便宜,还是对方白送上门的便宜,龙首从未有过这样的体验,哪怕他不介意占便宜,但这样白送上门的便宜还是会让龙首感到略微不适应。
龙首不屑于这样占人便宜,于是他只是微微沉吟,便道:“如此,足以抵偿明断之泪的价值。”言下之意,就是第二次交易的报酬,他疏楼龙宿不要了。
毕竟,还有什么能比这样一副躯壳更珍贵的呢?
言至如今,总算可以回归正题,疏楼龙宿望着那把剑,被人慷慨相赠,这对疏楼龙宿而言,是相当难得的体验,尤其是,被同一个人赠予两次。无论是协助铸剑或是借出明断之泪,对疏楼龙宿而言,都不过举手之劳罢了,偏偏就有这样一个人,回以他世间难得的报酬。
许是因此心绪触动,龙首给出了一个相当不符合龙首风格的名字:“此剑,不若便名琼英。”
十分秀气的名字,也很不符合这柄剑的用途。
但龙首只是抿唇轻笑:“君赠吾以琼英,岂非结一善缘乎?”
归柳公子心领神会,顿时笑着应道:“好友所言极是。”
疏楼龙宿见归柳公子上道,朗声直笑,一旁穆仙凤及时给铸剑师使了个眼色,铸剑师悄无声息地退出房间,而穆仙凤则很快为两人上了茶,一时,宾主尽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