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溪屿稍微松开寒生，抓耳挠腮半天，愣是一句话都没能憋出来。只能道：“阿生，我真的……永远说不过你。”

“说不过就别总挑衅，别那么爱装。”

寒生要起身，陆溪屿不让，将他抱得更紧；脸贴着他的脸蹭蹭，转而去追逐他的嘴唇：“阿生，你这样子，真的让我好难过。为何总是这么对我呢，我就那么让你讨厌吗……”

许是他的语气实在太可怜，寒生心底生起几分涟漪，不舍再冷言刺他，放软语气道：“若你每次说话之前先过一遍脑子，我从一开始便不会如此对你。”

陆溪屿仰头看他，噘起嘴，右手暗地里在他后背乱摸：“那你现在不生气了嘛……你想起第一世我们在寒凛皇宫见面的事情了吗？”

寒生心跳霎时漏半拍，又心虚起来。坐在陆溪屿腿上左看右看，就是不看他殷切望向自己的目光，道：“嗯，这个……”

“其实……因为时间过了太久，都七百多年了，我也不像你这个人类一样，每世因特定机缘记起前世记忆后，所有往事都能如数在脑海中再过一遍……除了偶尔做的几个梦，寒凛灭国以前的事，基本都不记得了。”

“啊……”

寒生不忍看陆溪屿那副失落的样子，想着要不安慰他一下。搂住他的脖子，在他嘴唇上如蜻蜓点水般轻轻掠过，脑中组织语言，道：“你——”

他这个“你”字还未说完，忽地被陆溪屿放到长椅上，向后压倒。

陆溪屿将他凌乱散开的长发拨至一边，握住他的双手手腕；右手往下，捋过腕上的金镯，抚摸到光滑的小臂处。

冰凉的唇在寒生脸上游走。从额头到颧骨，再到嘴角，一一重重碾过，仿佛是在给寒生示范，要怎样亲他才能满意。

寒生被他的重量压得喘不过气，却也不反抗，怕这人等下又黏黏糊糊地抱着他喊自己一点也不爱他。就只是闭上眼，短叹一声，认命似的侧过脸，感受陆溪屿像狗一样嘬过他面部和脖颈的每一寸肌肤。

以至于不久后听到从殿内传来杂乱的脚步声，寒生猛地受惊，想要推开陆溪屿，却是已经来不及。

寒生听见不知是麟渊还是鹿时看见这场景，轻笑了一声，吓得赶忙用膝盖猛顶陆溪屿胯部。趁他吃痛倒下的空当，逃出来站直，慌张整理凌乱的衣衫。整理好后一抬眼，便对上一蓝一绿两双笑盈盈的眸子。

同时有脚步声远去。寒生看向走廊一侧，发现是麟珹怀抱那颗龙蛋，不知何时径自从他们纠缠的一人一妖旁走过，头也不回地离开。

“看来小殿下这是和陆公子和好了？方才还在殿内吵架，出来一趟便贴到一块儿去了。”

“没、没有，我们只是……”寒生只冒出几个字，血色便从耳尖滴落，沿着下颌线在脸颊晕染开来；颧骨处浮起两团胭脂红，连鼻梁都泛起熟虾般的粉晕。

鹿时轻推麟珹：“好了，你别说了，大惊小怪的，让人家多难堪啊。”

寒生得救，朝鹿时投以感激一瞥。道：“那山神大人，你们接下来是要去……”

鹿时朝麟珹远去的方向扬起下巴：“陛下现在脑子正常了，要去城里视察；非要带着龙蛋，我们只能同他一起。小殿下，你们要去吗？”

寒生想起自己还有很重要一事没问麟珹，连忙道：“去，自然去！只是这城里……是指何处？我们从瀛海海面一路下到龙宫，除了近海一些零散的妖居，似乎并没有见到别的城池……”

鹿时莞尔：“这城，自然指的是陛下管理的瀛海都城，至于具体在哪，小殿下和我们来便知。”

寒生也是好奇，把还在地上打滚的陆溪屿扯起，跟上他们的步伐。

麟珹一只妖在前面走得很快，将他们四者远远甩下。众人由于不确定他会不会又突然半道发疯，也刻意保持着距离；只是时刻盯紧他手里的龙蛋，谨防他突然把它捏碎。

出了龙宫，穿过包裹着整座宫殿的气壁，他们跟随麟珹往更加深暗的海底游去。

麟珹领了一队灯笼鱼妖照路，下潜到一处平地，似乎已是最深的海底。除了那几只鱼妖头顶的小灯笼散发出幽幽荧光，照亮他们所处的一小片海域，其他的地方皆是漆黑怖人。只要与旁者分隔开半丈远，就仿佛被抛入无尽的深渊，失去所有生命赖以生存的外物，包括希望。

这里比上一回来瀛海所经过的所有海域都更为冰冷，更为令人窒息。寒生的心脏从胸腔上升至喉口，伴随咚咚的巨响，马上就要从耳朵眼里跳出来。

他不自觉向一旁伸手，摸到一处冰凉，惊得立即缩回。但缩到一半，手又忽地被某个温热的物体抓住。

那个物体的温度透过冷意和黑暗朝他传度过来。经过两层包裹着他们的气壁，传至寒生掌心时，更加翻了几成。使得他周围一圈与水隔绝的空气似乎都升了温，轻轻浮动拍打他皮肤的同时，也在拍打着他的心。

寒生心道，陆溪屿这家伙，这会儿还算起了点用处。

麟珹在海底平地上找到一处凸起的平台，站上去，左手抱着龙蛋，右手掌心海水卷动，幻化出一把半人高的重剑。提起剑柄，在平台上一顿乱戳，像是在寻找什么。

终于找到，对着那处将重剑狠狠俯劈一掌。剑身霎时半没入海底，荡开强烈的冲击波；海水呈圆形向四周急剧扩散，将周围的三妖一人向后震飞几丈远。

寒生抬起一臂抵挡朝他涌来的海水，同陆溪屿手牵着手往前游，又回到原先的位置。忽然觉得这海底亮堂了些，四处查看，发现脚下的地面竟是随着麟珹那一击裂开了一条缝。

有光从海底裂缝中溢出来。那光并不是如外界自然光般的明亮白光，而是红色的，带着灼热的赤浪；一脱离禁锢向外喷泄出来，与冰冷的海水打个照面，很快使得他们周围整片海域都升了温。

麟珹觉得时机不错，将半插入地底的重剑用力一扭，整个海底登时地动山摇起来。

寒生不远处就有一只照路的灯笼鱼妖，在其头顶的光亮之下，他清楚地看见，近处地面的大块砂石在强烈震动之下跳起了舞。海床上偶尔见到的蠕虫和深海虾蟹集体缩进钙壳；两侧海岭在强震中坍塌下来，峭壁断面像暴怒巨兽的獠牙般交错咬合。

原先只有狭长一条的海底裂缝渐渐向两边扩大，犹如一双深渊巨手在扒住两侧用力撕扯。裂缝中的红光和热浪更加强劲，寒生被灼得脸颊发热，不禁向后游动，想要稍微躲开。

却始终无处可避。寒生眼睁睁看着裂缝在自己脚底演变为一个巨大无比的豁洞。原先平整的地面已经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一个向内凹陷的深坑。

就着红光和热浪向坑内望去，寒生看见了许多整齐的方块，以及将大大小小方块隔离开来的纵横细线。

“小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