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溪屿再次长叹,从袖子里掏出一块手帕,给寒生把脸擦干净,道:“好了,别这样,我不想让你哭。”
寒生将脸往下一埋,头顶抵在陆溪屿胸口,不叫他看见。
“我看不见就没有在哭了吗?”
陆溪屿感到好笑,伸手想去摸他的脸,但被用力拍开。寒生继续含糊不清道:“还有,你说你不喜欢我叫你陆溪屿这个名字……你真的不知道我为什么要这么叫你吗?”
陆溪屿微怔,道:“不是因为一直将我视为第一世的那个人吗?”
“那只是其中一个原因!更多是因为——”
说着说着,寒生脸燥热起来,感到难以启齿。但还是憋着一口气,一字一顿将话语挤出:
“别人都叫你陆川涯,只有我叫你另一个名字,就好像……这是你我之间特别的秘密,除了我无人知晓。这、这样,可以显得我在你身边……更为特别。”
解释从牙缝里挤出来。
当声音逐渐降低,小到几乎叫人听不见的时候,寒生也跟着缩到了地上。
陆溪屿低头望着脚边黑色一小团,看起来就像一只蜷缩着的小黑鸟。心不觉软下去,抓住他的胳膊,道:“我知道了,起来吧。”
余霞完全散去,生铁一般的月亮已经高高挂在他们头顶了。寒生磨蹭着,不敢抬头看上边那人,蹲在地上,伸手悄悄把散落一地的东西捡起,揣入怀中。突然站起身,拉着陆溪屿就往一个方向跑。
陆溪屿猝然,不自觉跟着跑动起来。等到他反应过来想要拒绝,他们已是手牵手在郊外跑出了一里地。
“阿生,你干什么?拉我去哪里?”
陆溪屿一急,又不自觉脱口喊“阿生”了。寒生不予理会,拉着他只是跑,一直跑过荆棘载途的荒郊,跑到逐渐能看见城镇的灯火。
他们进了城,闯入街道的人流中。寒生随便寻路边一家客栈进去,往店前柜台上咣地扔一锭银子,就风风火火从大堂里横闯而过。
有会来事的伙计站在店内,立即跟上他的步伐,为他上楼指引房间。陆溪屿还没有明白自己怎么就突然被拽到这里来了,身后房门已是落锁。寒生拖着他几步迈过厅堂,将他一把甩在了客栈的床上。
陆溪屿觉得这场面甚是眼熟。撑着床沿坐起,抬手抹额上的冷汗,强颜道:“阿生,怎么,你这是看我不吃软的,便打算来硬的吗?”
寒生沉默不语,将手里带来的东西随手往后一扔,一把掐住陆溪屿的肩头。
寒生用了很大的劲,陆溪屿吃痛,攥住他的手腕,想叫他回心转意:“阿生,与我单打独斗的话,你不一定能打过我。这里是城镇,周边全是凡人,你我真打起来,且不说这客栈得炸烂,也定是会伤到他者的。”
寒生还是阴着脸,不看他。手却抬起,不轻不重在他脸上甩了一巴掌。
陆溪屿先是一愣,后又微怒,道:“你又这样!分明方才还和我说以后不会随便打我了,这才过多久?如果真心要认错,那怎么也得表现一段时间吧,难道你在我面前连演都不愿意演了——阿生你干什么!”
说到一半,陆溪屿话锋陡转,调子瞬间扬高。他一把拽住自己的半截腰带,想将其从寒生手里扯回来;寒生不让,用力往反方向拽。来回拉扯半天,双方都不肯妥协,倒是寒生咬住了嘴唇,满脸倔强,像是打定主意要和他纠缠到底。
陆溪屿无奈,松了手,叫他把腰带抢了去。
“好了阿生,不要再闹了。你说的那些我已经知道了,让我走吧,天色已经很晚了。”
“你想走哪去?”
寒生两指捏起陆溪屿的腰带,走到就近的窗边,掀起窗板,抛了出去。
“?”
陆溪屿瞪大眼睛,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腰带如蝴蝶般随风飘远,扭头不可置信盯住寒生:“你、你……你到底在干什么?”
没了腰带,他的衣衫自动散开,胸口敞露,露出底下缠绕腰腹的绷带白纱。
寒生再次贴近,膝盖顶入陆溪屿两腿之间,居高临下站立,低头望他。他的黑发如瀑般披散下来,抵达腰际;稍微低头,便遮盖住脸颊两侧和双肩,使其全身笼入同夜色一般的阴翳里。
陆溪屿咽一口唾沫,小腹发紧,怕自己再这么任由寒生放肆下去会出事。狠下心来,将他推开,道:“适可而止吧。虽说你有所解释,但我们这么久以来的恩怨还是无法一朝了结的。你不是也说了吗,我在其中也有私心。我心怀不轨,分明那么厌恶那个人,却还厚颜无耻顶着他的名头和你翻云覆雨……这点我承认,日后我也定会想办法补偿你,至于当下……还是算了吧,我们不要一错再错了。”
“补偿我?你拿什么补偿?就你那点钱,还欠了一屁股债,你补偿得起吗?”
寒生方才和陆溪屿的那番陈情并未起作用,一张嘴语气便回到了原点。陆溪屿扶额叹气,道:“你看,又开始冷嘲热讽起我来了……总能有办法的,实在不行,我把望仙府库房里的宝贝卖了赔你……”
“我不要钱,你们人类的那些个金银对我来说一文不值。”
陆溪屿微顿:“那、那我把钱折算成物资和人力,全都送到莽荒原上,让他们去帮你重建寒凛国?”
这回轮到寒生顿住了。他轻轻抿唇,像是在心中思量,过了一会儿,道:“不需要。”
陆溪屿终于泄了气,道:“好吧,那你说你想要什么。”
“你……”
寒生这个“你”字拖长了音,并且后续没有很快接上。陆溪屿想当然理解,随口道:“要我不行。我已经做好决定不要再在你身边做陆溪屿的替身了,也不想每天莫名其妙挨骂;并且以你我的身份和现在的处境,继续下去也很危险。所以要我的话办不到。”
寒生面色更沉,快要把下唇咬出血。透过凌乱垂下的发丝看对面故意撇开头的陆溪屿——暂时先叫他陆川涯,心中愤懑之情高涨。身体突然不受控制,在他面前自行跪下,扯开他因没有腰带而松松垮垮的裤子,一头埋下去。
陆川涯惊得大叫出声,转回脸来,抓住寒生后脑的头发,想将他脑袋扯起:“你这又是做什么!为什么要这样?”
寒生嘴里塞得满满当当,已是透过实际摸清了这人比他还要口是心非。就是不放,蛮横地把头继续低下去。
陆川涯不敢真的扯痛他的头发,松了手,向后撑在床面,认命似的仰起头:“唉,你为何总是……”
在陆川涯还没有说出“总是”什么的时候,寒生吐出口里的津液,慢慢起身,右膝抵于床沿,爬到他的身上。
当寒生跨坐到他腰间的时候,他感受到这人全身如过电般哆嗦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