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月15日的夜里,山河大学里格外热闹。
蒋月涵带出了不少到宿管阿姨那里借了小厨房做出来的小点心。
今天是军训的最后一天,操场上正举办着军训告别会——为了庆祝学生们在人生的新阶段磨砺了自我,也是为了纪念他们终于挥别不堪的过去过去,能够迎接那高飞的未来。
看似表面功夫,实则也相当必要。这也就是山河对这些从苦难中生长出来的孩子们的正式的欢迎礼。
“啊,月亮同学…你去找谁?”
陆思影见一身军训迷彩服的蒋月涵从自己身前匆匆忙忙而过,像抓住救命稻草似地连忙叫住她,磕磕绊绊但仍关心地问道。
“呀,原来你在这里!我刚准备去和大家汇合呢,和我一起过去吧?来,先给你一个冰皮小月饼~”
蒋月涵有些意外地停下脚来,从自己拎着的小篮子里拿出了一只由保鲜膜包装好的白白糯糯的小月饼。
“月饼?这是月饼吗?”
陆思影呆呆愣愣地接过还不足她手心大的小巧月饼。在人生的前十八年里,她还没见过这种像月饼又像城市里的精致点心的东西。
“对,是我下午自己做的冰皮月饼,算是和月饼是近亲吧!不介意的话尝尝味道吧。不过思影,你就一个人吗?”
“谢谢…我、我也正在找彩云同学她们。但好像有点迷路,这边人也太多了,怎么找都根本找不到方向。”
她环视一圈四周熙熙攘攘的人流,无奈地连连摇头。
“彩云?噢,是说暮云她们吗?既然要去咱就顺路一块儿吧。”蒋月涵牵上了她的手,“就在前面等着呢,别担心,跟我来!”
“……好的!”
月银色的马尾在陆思影的身前扫扫跃跃,引领着她,穿梭过嬉笑喧闹的人流。夜幕下,树荫、月光与灯晕相互交叠,明明暗暗。夜色中,夏末的蝉鸣仍在起起伏伏。
陆思影似乎从未觉得城市的夜晚有这么让她心旷神怡过。至今为止,她的人生几乎时刻都与故土的乡村相伴。
故乡的祖母曾叮嘱过她,今年中秋节务必要回家看看。而今夜的月亮已经初圆了,仿佛是在提醒着陆思影归去的时刻。
后三天的中秋假期将至,今晚的这场军训会估计也有大一学生们的中秋晚会的意义吧。
真好啊,时间过得真快。
奶奶,我好像也开始适应在外地上大学了。在这里,我过得很开心……
“哟,最后两个迟到的家伙也来啦。”
陈暮云在见她两人从人流里一路寻来时第一个向她们招手,另一只手里还塞着块掰了一半的蛋黄馅儿的月饼:
“快来快来,咱们在分点心呢!再晚可就没你们的份儿了。”
“正好我也带了点心,冰皮月饼和蛋黄酥,都是借宿管阿姨的厨房做的。来尝尝吧!”
“自己做的?了不得喔!月涵你学过手制点心吗?”
宋小汶好奇地结果一个冰皮小圆饼掰开,漂亮的芋泥肉松馅满满地从中溢出。
“在学校里学过一点,我自认为我的厨艺应该还不错,来尝尝吧!给若瑜的是紫米奶酪馅——还有,小妍和暮云喜欢什么口味的?”
跟着大家一起在操场角落里坐下的陆思影,向身边接过了抹茶红豆馅冰皮月饼的伍妍笑着。
伍妍仿佛很惯例地机警地先侧头盯着她看了几秒,而后才轻松地笑出来。
等过了这次的中秋假期,就到了大一新生专业课正式开课的时候。虽然教授啊课程啊之类的事情都是完全未知的,但也是正因为未知,才令人憧憬万分嘛。
刘若瑜背来的小包里装了一盒圆滚滚胖乎乎的奶油麻薯和一盒蛋挞。她念叨着自己很喜欢吃但吃不完,手上又很干脆直接地强行一人一个塞了过去。最后,又把一个大号的奶油麻薯很直接地扇进了陈暮云的嘴巴里!
“唔唔唔唔?唔唔!!!”
于是两人又在这里纠缠打闹起来,在你拱我蹭里蹭了满身的奶油。伍妍和蒋月涵一人一手,把这两个放在大街上都嫌丢人的家伙扯回了自己身边。
“弄一身了…我这里有带湿巾。”陆思影看着两人擦起衣服上的奶油,从自己的外套里找出几片便携湿巾。“先用这个擦一下吧?”
与此同时,在操场正中央的小礼台上,灯光在夜幕中亮起。杜鹤、军训总教官和一名从外貌上来看应该是学生的女生在其上并坐着,调试话筒。
军训告别会正式开始后,三人先后发言,最后又在学生们玩了个尽兴后各自发表祝语,为告别会落下帷幕。
如果伍妍的听力没有问题的话,那个女生(有一头显眼的朱红色长发)在发言时说到自己是校方新闻社的代表。她持着一口标准的播音腔,音色曼妙清透,仿佛有魔力般吸引着听众们侧耳聆听。
嗯……我还以为这种场合下代表发言的一般是学生会成员呢。
伍妍刚有点像发呆,台上的那位女生便向她们所在的这个方向投来异样的目光。
而且这目光似乎是有目标的……在她们,尤其是在伍妍的身上停留了很久。
欸?
应该是,错觉吧。
“假期过后,你们即将迎来自己崭新的校园生活。老头子我便再次祝愿你们能让梦想起航。最后,中秋将至。祝各位能合家团圆,皆得欢喜。”
杜鹤笑着结束了他最后的发言。
一个活人,怎么可能不着一丝痕迹地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当然,肯定不只有伍妍能想到这一点。但目前来看,无论是谁都对此束手无策。
中秋夜的团圆饭桌上,伍妍的碗里被伍康加了一块又一块的鸡鸭鱼肉进来。
“咱们闺女啊,可是进校队了——来吧来吧,多吃点肉,补点营养才能打比赛!”
伍康说的头头是道,全然不顾伍妍动得越来越慢的筷子。她感觉自己快撑死了。
“等等,爸爸……别,真吃不下了。”她终于抬起手回拒了下一块夹过来的排骨,脸上的表情很是难看。
“怎么这上了大学饭量都变小了?是不是山河食堂饿着你了?不应该啊,听说那边的饭在全国范围里都不算差的啊。”伍康眉毛一皱,挠了挠自己和伍妍一样有片白发的后脑勺。
不过他也有一把年纪了,脑袋上其余那些黑色的地方也难免有几根银发突兀其中。
“食堂不错是不错,但我真吃饱了……”
“她从高二之后就不像小时候那样能吃了吧,不是上学时就老打电话说这个吗。哎呀,亏你还是亲爹呢。”母亲在一边念叨着,“伍伦,你也是!吃两口饭,别光顾着看手机!”
伍妍闻声抬头瞥了一眼身边抱着手机沉迷游戏的弟弟,毫不客气地在桌下踩了对方一脚。
“嘿!”
“专心吃饭,我在你这个年纪可没手机。”
虽然说是休假在家,伍妍却总还是觉得自己忙得不可开交。
吃过饭后她就回了自己的房间,懒洋洋地趴上床,在微信群里翻来翻去,查看孟季深在排球社群和队群里发布的开学活动安排消息。
对了,校队——
她也是在这时才想起来自己刚刚打算问父亲的那件事。
可还不等她下床离开卧室去找父亲,后者便已经在卧室的门上敲了敲。
“闺女?我能进来不?”
伍妍起身,拧开了房间的门锁。伍康站在门外,还顺道给她送来了一盘切好的水果。
“来得正好,爸爸。我有事想问你。”
“嗯?”
“山河女排队的队长?”伍康浅浅的眉毛往上一挑,“是这样的,我之前听球友讲过两句,但也是在两年前的时候。在今年大学生赛时虽然也有人提到山河队,但她们这次表现不强,爸爸有几个朋友还蛮失望的。为了照顾他们的心情,大伙儿谁也没再多提。”
“啊。”伍妍意外地轻叫一声,“那她,也就是那位队长,你觉得她是个怎么样的球员?”
“她啊,我记得是叫谷瑶吧,应该是一名主攻手。在去年四月的省赛上,有人称她是‘河北赛区的天才级新秀’,听说后来九月份就当上了山河的队长。朱丽说过,这个孩子确实很不错,但是她的球风和山河队一贯的风格大相径庭。不管是和队伍,还是和教练,都不太适配,难免会引发矛盾与冲突。”
这一点伍妍也曾了解过。据说山河队的前教练球风保守,队内的前辈们也时常提到这一问题。
“这样啊。但实际上……她消失了。”
伍妍在伍康再次开口前挑出了她想说的重点。
片刻的沉默后,伍康摇了摇头。
“这我确实不清楚。但是你可以去问问你朱丽阿姨。她是冀云女排队的教练。冀云和山河似乎经常打交道,隔三差五就会举办训练赛和友谊赛。她大概对于这件事有所了解。另外,我听人说,山河女排换教练了?”
“换了,新教练是山东人,个子很高。才20多岁,姓孟,是刚刚从山东省队里退役的。”
“嗬,好年轻啊——教的怎么样?你还适应吗?对了,人怎么样?没有为难你吧?”
伍康又是担忧又是关心地问个不停。
“人还不错,但要求比较严格。还好啦,我能适应她的节奏。感觉她教的很不错。”
“那就好。来,先吃点儿水果吧。晚上你妈要回外婆家包饺子,刚想问你去不去呢。”
伍康拿牙签扎了一块削好的苹果递给她。伍妍接过后干脆利落地一口咬下,仓促嚼嚼便囫囵吞咽了。
“嗯…去吧,外婆打的月饼香,都好久没吃过了。”
没想到确实能有收获。
伍妍在和父亲聊完这个话题后,便一个人闷在房间里想了很久。
她记得冀云离山河不过七八公里远,坐公交车花的时间也并不会太久。这样一看,两校来往意外地方便。难怪交流频繁呢。
她打算18号中午就出发,赶在晚上返校前去一趟冀云。这样也就正好能和晚上回校的陈暮云宋小汶碰面,不会出什么大的差错。
“你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