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换二传了？山河换二传了！”
看台上，仍是那个举着应援牌的黑发女生，她正兴奋得像长出了两个脑袋，向左问问又向右问问，满眼亮晶晶。
她在这儿叫喊有段时间了。朱昭行瞥她一眼，趁着场上山河队重整队形时，暂时关掉了手里的小麦克风，侧头和这个女生搭起了话。
“对啦，换上了9号，那个小不点儿。这下校园直播间一下子多了100多号人，她热度不低嘛～对了，你是哪儿的学生？”
“我是古生物研究系的大一生——我叫付悦莹。你是…新闻社的吧？你好像很出名！为什么来看今天的比赛呢？”
“这个嘛，校长的委托，而且我也答应了球队要做点宣传工作。”她亮出手中连接着录像设备的小麦克风炫耀了一番，“这事别人还真干不了，对吧？体育解说嘛，这个术语那个站位的，说错了还要闹笑话。我们的原则可是，专业，敬业，给观众身临其境的真实体验！”
“这么说，难道你也打排球～你个子也好高啊！”付悦莹用崇拜的口吻热切地询问道，“四肢修修长长的，很适合吧？”
“嗯……或许算吧，不过我已经不走那条路了。”朱昭行怀念地留下一笑，“好了，我得继续开始解说了。请关注山河大学校园论坛直播间！”
场上。
“你也小心别乱了节奏，稳住自己，好吗？”
谷瑶叮嘱着在球场上显得格外迷你的伍妍。
“尤其在劣势时。尽力摆脱，全力稳住自己，明白吗？小不点儿。”
伍妍捣蒜似地点头，又点头，直到汪梦如忍不住过来提醒谷瑶准备下一球。
现在山河的一号位上是谷瑶，二号位为汪梦如，三号刘若瑜，四号伍妍，五号为宋小汶，六号位上则是陈暮云。
“看，这不就来了吗？稍微用点激将法，小黑蛇就上来咯。”
聂明解答了归若漓的疑惑。
“去吧，去按你想要的——打趴她？”
“……”
冰蓝色的眼眸向对手的所在的四号位投去不知喜怒的视线。
“我会的。”
由山河方谷瑶发球。一记跳发攻入对方场地，聂明垫起，交到左前方的李孟绮手中。
不能不小心伍妍……李孟绮托出一球，高亚宁佯扣，掩护秦子夏进攻。刘若瑜即刻救起，伍妍得到了她今天的第一个二传。
她在余光内看到4号高亚宁后撤，11号归若漓前补。这一刻，伍妍在脑海中将接下来的情况预演：归若漓和秦子夏会组织拦网，韩千华和高亚宁在后排设防。她在这个预设的情况下向陈暮云使个眼色，以二三号位网前交界处为目的地，拖出了一记跨越大半场的远球。
伍妍的手掌较常人小上整整一圈，托球的发力也与他人有别。比起直来直去的大面积接触，她会分散指腹的力量，轻微甩腕带球而出，让球达到理想的高度和方向。
谷瑶思酌一瞬，从后排向二号位助跑，汪梦如后撤防御，而同时归若漓和秦子夏的拦网也被吸引到谷瑶面前。
不对……李孟绮在看到陈暮云换位到三号位时心生不安。谷瑶的假扣吸引了前排力量，而聂明在五六号间等待进攻机会，这给了山河进攻的时机。陈暮云在拦网旁侧一米多远的位置起跳扣球，如果李孟绮没反应过来，这球恐怕要直接得分。
“机会球，快！”
李孟绮在扑救后迅速起身。归若漓托球，立即由聂明起跳扣出。宋小汶灵巧垫下，让二传权再回到伍妍手中。
这下对方的核心力量又集中到了前排。那么，若瑜，交给你了。刘若瑜在三号位起跳，迅速向上挥臂，曲臂向归若漓的单人拦网与韩千华的防守空隙间扣球，以扣球角度的变化钻了防守的空子，同时，电子计分板上的比分来到了6:5。
“好——！”陈暮云攥拳欢呼。下一球她会换到前排的强攻位，便于她直接进攻。
“那个8号真的是新人吗？这个跳跃力和力量完全不像哇！？”高亚宁侧头向李孟绮抱怨着。
“没空问这个了，最该小心的估计是9号。我不好说，走一步看一步吧。”
下一球由汪梦如发出。这次是飘球。看来山河是有目的地要打乱我们的节奏啊。李孟绮有点头痛。韩千华接下这球，但有些吃力，勉强传稳了一传。
二传，扣攻，又被陈暮云和补上前排的谷瑶拦回。伍妍的目光定格在拦回球上。
它会落在六号位附近，导致聂明参与防御，而下一球的攻手大概率是归若漓。啊……聂明救球，李孟绮移位准备托球。归若漓会怎么进攻来着？对了，总会比较常规。但因为出手点高，又必须要格外注意。伍妍投给宋小汶一个眼神，后者会意准备接下扣球，伍妍则退至右侧二号位。在归若漓起跳时，伍妍又发觉了轻微的异样。她的动作不太对……伍妍几乎没有实战经验，但她的知识储备还是可以运用到实际中的：归若漓要改轻扣！
“后撤！”
伍妍即刻下令道，同时双手抬高准备迎接一传。宋小汶迅速后迈，垫下有弧度的轻扣球，将一个完美的一传送向伍妍。
球托向早已跃跃欲试的陈暮云。她一转身，突破秦子夏和归若漓的拦网，压线再得一分，就比分拉平。
“被识破了哇？”高亚宁眉毛挤成一团，“头疼哇头疼，我的关东煮千万不要长翅膀飞走哇……”
不赖嘛，成长了不少啊。聂明望向6：6的计分板，饶有兴趣地又将目光投向被陈暮云用力塞进怀里的伍妍。
虽然动作上还不够干脆果断，换位动作也没有那么的流畅，但是她在球场上却又在以连聂明自己都无法识破的智慧组织全局——也许她在意外摔倒后也能用上全力退出一球吧！真是…一条灵敏又聪明的黑蛇。
“明，有计划吗？”秦子夏也在这棘手之时求助于队长。聂明狡黠一笑，堂堂自信地握拳锤了锤胸口，这让全队人都如找到希望般眼前一亮：
“没有！我也不知道怎么办！老样子上吧。”
“……哎呀。”韩千华听得有往地上一头栽过去的冲动。
替补席上，刘可瑾和张初雯正静观战局。
“稍占上风了啊，这局大概有希望。小妍大概也发现了冀云的弱点，他们的力量太集中，容易被技巧性的配合突破。”张初雯拧紧手中运动饮料的瓶盖，抻抻队服灌些凉爽的风进来，“集体进攻性太强，所以会导致后排防御出现问题。但她们该有补救的对策吧？”
“有。但看意思，她们是觉得没必要提防我们。”刘可瑾的视线投在远处冀云大学的替补席上。防御型副攻手8号，以及9号10号两位接应都还在场下。说到底，如果刘可瑾是冀云的一员的话，她也会认为没有提防山河的必要的。这不是轻视，而是事实，强大永远都是有资本的。
“怎么能这样…可恶，瑾瑾！我们得有一天让她们全员出动！”王江晴比画着出拳，脸上却是一副郁郁不得志的表情，“可恶啊，得进全国，得加劲……”
啊，也有些可悲吧。张初雯不禁又有些感伤。但展望未来，路还有很远，也不必过早将梦想框限于此。未来总会有机会的。
“对了，月涵，你不上场吗？”
“啊！”被张初雯问到的蒋月涵的注意力从赛场上短暂抽回，“是的，我和小妍还有队长说过了，现在的我，估计应付不来他们……”
“也对啊～月月是稳定重心型的，但对这群体育生大高个儿，好像还得放开来拼一把才行。”王江晴晃悠着身子，“这样一来，冀云说不定还会以为我们是故意不让你上场，留了个大秘密武器的，对吧？然后月月趁机努力，到时候一引而爆，打对手个猝不及防！”
“突然变成杀手锏了？我没那么厉害呀，别人这么觉得会让我有负担的～”
场上，比分拉到了16:17，山河暂时领先一分。
“小小妍，你怎么样？”
宋小汶在渐入佳境的兴奋中难免有些紧张，现在她在6号位上，身边1号发球位上站着的人正是正经历初站的伍妍。
“你问什么？体力？状态？”伍妍正持着球，却在发球前被宋小汶叫住。但还不等后者补充，她便回以从容的神情：
“不过无论你想问哪一方面，现在我会给你的答复都是一样的——大好。放心吧。”
她左手抛球，在球于最高点打旋而略微滞空的时间里从发球区击出了站发球。
不错，很稳！起码没有因我的身高而飞的太低啊。伍妍还是蛮满意的，但这一球在冀云队员眼里多少有点心有余而力不足的感觉，起码四号位上的聂明是这么觉得的。
归若漓很小声地嗤笑着，同时用手臂接球垫下一传。一号位上的李孟绮轻捷前跃，到球下将球托出。
这个角度……要给聂明吗？可聂明现在不在助跑点上，那是要给2号秦子夏？不对！这个距离不对。伍妍的意识在被无限放慢的一瞬间纠结在真正的扣球者究竟是谁之间，也许，也许是要原地起跳扣球。原地起跳扣是不是应该在偏后一点的地方，但我可不擅长鱼跃啊！那就动作快点吧？
伍妍立刻向三号位后方的三米线处移动，在聂明扣下球的第一刻判断好位置，伸出准备接下扣球的手臂——
嘶！可恶…好重的力道。聂明的扣球重重击在伍妍的手臂上，她吃痛地拧起了眉毛，将球接起，传向汪梦如可以移动到的左侧前方。在汪梦如托出球，由谷瑶在四号位上快攻并落地得分时，她几乎已经可以看清自己双臂上两片浮现的红印了。
“接得好，小家伙！”
“啊，确实……”
伍妍左右揉揉胳膊上的红印，无可奈何地意识到了对手的可怕实力。
是啊，对方不仅有海拔上的绝对优势，更是国家队级的人物。
所以说，敌不过本来就很正常吧？差距，总是令人失望的东西啊。
……
“不是，我说，队长就这么继续打？这架势也该换换战术了吧！”冀云的替补席上，10号王翼然对场上的情况感到头痛。她正是那名发色杂棕的接应二传，用手指不安地敲着自己放在胸前的胳膊。
“谁知道呢，对方的9号动作不太干净利落，但组织出来的进攻也算抓紧了我们的节奏。也许她想认真会一会这号人物了？”9号袁海清在王翼然的身边低伏着身子，用手撑起下巴，做着分外认真的观众。
“好厉害，把比分拉到18:20了！”沈一许喔喔呼着感叹道。
即便如此也有人注意到，伍妍有些乱了阵脚，在比分来到21:21时，刘若瑜发觉了伍妍的犹豫不决。后者托出的球不再那么精确，甚至还有些偏离。
“妍，最后五分！拿稳的话，才好给你自己一个交代吧？”
她的劝警还不算晚，而且音量也不算小。在伍妍回过神来的同时，对手们也察明了她们的打算。
“打算速战速决？”秦子夏扬起眉，“小看谁呢。”
“先别急。”聂明拦下了似乎正要上去为自己的关东煮大战一场的高亚宁，“保持好现在的节奏。”
“可是——”
“她说的没错。”李孟绮沉稳的声音响起，少有地赞同了聂明的观点，“打消耗战，别让对方在有余力时把我们的新战术也看破。”
“对咯。把这一轮让出也去无所谓，我们不能给对方的军师提供太多信息。”聂明调侃性地故意看向脸上写满厌烦的归若漓，“可不能因为个子高就轻敌哦，骄兵必败呀，某些人？”
冀云似乎没有更换战术的意思。
谷瑶是第一个发现事情不对的。人当电子计分板的回合分来到1:1时，山河场上下的队员都欢呼欣喜，她却只是回头，望着望对面并无失落神色的聂明，留给对方一个实在不算友善的眼神。
“她发现了？”李孟绮皱眉问道。
“她发现了。”聂明爽快地应了答，“不过已经晚了。保持我们的配置，改强反攻。”
——
“小家伙，别逞能。招架不住的话就老老实实保守行事，别想凭你一个人掀翻那一群家伙，她们绝对不是像上一轮那样好对付的。”
“怎么说……？”伍妍一怔，谷瑶却没有再回复的意思。
朱丽吹哨下令，她不得不将注意力重新投回赛场上。
高亚宁抛球跳发，山河方措手不及。宋小汶追球勉强垫起，伍妍被迫赶向一传方向垫起二传。谷瑶攻势难挡，但韩千华成功保护冀云场地，救球而起。
李孟绮从三米线出起跳。二传手助跑，照理来说是该攻出二次球的。她却在迎上山河的拦网时侧身出手，在半空将球托向蓄势待发的聂明扣出。近体球扣球，聂明拿下首分。
……二次球改传球转移进攻。伍妍咬紧牙关。
“有办法吗，妍？”
“不好说，我不是万能的。走一步看一步吧，只能这样了…”
冀云拿下首分，又保持着发球进攻的优势，并不打算给山河喘息的机会。刘若瑜被聂明和归若漓的高拦网封死，山河被迫转为守势，却难以招架对手的强力进攻。汪梦如被动地和宋小汶一同在后排防守，伍妍则强迫大脑飞速运转，在场上不断为配合而移动。
压倒性地，比分来到5：1，山河被紧咬不放，局势紧张。
“喂！别乱来，你抢球了！”刘若瑜在扣空时烦躁地带着指责意味向陈暮云道，“别光顾着你眼前的东西！”
“哈？这不是分情况吗。”忙着准备在伍妍的重新组织下进攻的陈暮云显些耐心不足，“不扣就落到她们的拦网里了，你前面不早有人等着了啊。”
“我能从那儿突破，我能——你能不能信鄙人一趟啊？你的脑袋不转吗？不只有你一个人在想办法，能明白吧？”
“少在我眼皮底下吵架，给我认真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