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知道他的姓名,
不知晓他的过去,
不理解他的构造,
不明白他的由来,
却接受了他的到来。”
“他很美丽,不是吗?”身边的老人用左手无名指碰触着面前的玻璃柜,巨大的玻璃柜顶着天花板,无法得知他的宽度,不过它占据了房间一半的空间,淡青色的液体将它内部全部淹没,依稀在中间可见黑色的圆点在不断的移动着,时而出现时而消失,黑点似乎在淡青色的水中活得十分惬意,像是它原本就出生于此,正在这天地中玩得十分畅快,但是液体不会因为它的大幅度动作而飞出玻璃柜。
穿着白色长袍的老人又将整个手掌贴在玻璃柜上,在他浑浊的双眼里似乎玻璃柜里的不是黑点,而是真正的、美丽而神秘的生物,他的独一无二和被困住的灵魂吸引了老人的目光,它孤独的身影被完完整整的印刻在老人的瞳孔里。“这一份独特的……”老人痴迷地看着玻璃柜,不断往前凑去,嘴里喃喃自语道:“属于我们的美丽……看见了吗?”
“嗯?”男孩被突如其来的疑问吓到,他看着玻璃柜眨巴眼,又抬头看着对着玻璃柜目不斜视的老人,于是敷衍的回答了一个不算回答的回答:“好,我在看了,水的颜色很好看。”
“他过来了。”
“说什么呢,老——”
男孩看到黑点在老人话语刚落时快速放大靠近,随后在男孩面前开始蜷缩着身子,把尾部弯曲向上,将完整的自己展现出来:淡蓝色混杂着淡绿色的透明身体占据了玻璃大部分的面积,身上的花纹如海浪跃起,头顶密布着水滴状的花纹,却在最中间空出一个圆形,它的体型像一只巨大的鲸鱼,但没有背鳍,不过背上有突出来的尖锐的螺旋角,那只角在碰到玻璃之后便沿着玻璃壁弯曲向下,它的尾鳍如丝绸般在水中轻柔的漂浮着,男孩确信它的长度比他的本体还要长,缓缓上升的尾鳍如花朵般绽开,慢慢宽展着它原有的面积,那几乎要把它完全覆盖住,将它遮挡在这薄如蝉翼的尾鳍后。
他看见在尾鳍后慢慢出现的模糊光点,像是鲸鱼睁开了眼。
“它还在进化。”老人说道:“即使是我们消失在长河里,它还会继续进化,不断成长……他会回来找寻我们,循着进化的部分、永生不朽……”
老人瘦骨嶙峋的手紧紧贴着玻璃,这让鲸鱼庞大的、几乎充满了整个玻璃的躯体显得更加具有压迫感。
“去寻找它,它一直都在。”老人对看着光点发愣的男孩说:“不要让它离开我们,歌。它会变换,它会让你认不出,它在不同人的眼睛里不一样……甚至在不同空间、不同时间……歌,不要让它远离我们。”
男孩点点头,但是双眼紧紧盯着尾鳍后的光点,它忽明忽暗,男孩觉得光点像是在凝视自己。尾鳍还在水中慢悠悠地舞动着,男孩似乎听到了有谁在玻璃柜中吐泡泡呼吸的声音。
于是男孩上前,让自己能够更加靠近光点,让自己被光点完全的注视着,让自己能被光芒吞噬,可以让自己能更加清晰地看见鲸鱼。越是靠近光点,男孩越是觉得身边的事物逐渐模糊,自己像是要被光芒吞噬,不像是亲族被大海吞噬后的窒息感,也不像是沉入海底后的迷茫和失重感,光芒仅仅只是让自己失去了感知,但是没有带来任何的不适,像是沉入海底后被不知名的物体包围,随后深深睡去。
“去寻找他。”男孩在脑海中听到老人这么说,他似乎还听到了木材燃烧的声音,听到了乐器演奏的声音,像是在哭泣,又像是在呼唤,他还听到了……
“小水晶球,你在发什么呆?要是觉得害怕就干脆去找楠然后哭着说自己害怕,那样他就会带着你一起进来。”
不知的话语传入可可欠的耳朵里,他眨眨眼,看着面前穿着晚礼服的女士转过身看着自己,另一只手还在不断玩弄着扇子,他发现自己没有什么话好说,干脆站在原地,等待着不知给出话题。或许是看到可可欠没有反应,不知又说:“不是你要来看他的吗?后悔了?还是说靠谱的哥哥可以把它从最底层转移到其他安全有可靠的地方?”
“没有。”就在不知提出疑问的时候,之前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让可可欠回了神,突然想起刚刚发生的事故,那些宛如神助的场面,和来到这里的原因,他是来看阿大的,瑞普斯克女士说的、被困在大海的阿大。
“那快走吧,等一会被人们发现了,可就不是你能不能保护他的问题了。”不知走到可可欠的面前,用手里的扇子重重敲了他的脑袋,说:“回神,别到时候怎么死都不知道。”
“嗯……”可可欠点点头,便跟在不知的身后一步步深入,黑暗的环境让可可欠的双眼一下子不适应,倒是让他的思维开始沉浸于之前庞然大物的出现,在黑暗中偷偷回忆。
鹿火正在扯着嗓子警告乘客们不要轻举妄动,可惜慌乱逃串的乘客们不会理会男人逐渐沙哑。“别挤!大家都会安全的!你们这群……哎!不要推小孩啊那个粗鲁的大汉!”鹿火的声音似乎被一众尖叫声掩盖,他暗骂面前一切让自己不愉快的事情,又转头看向乘客惊呼的来源,于是他睁大眼睛,话语从张大的嘴巴里一个音节一个音节的冒出:“什……什么东西?”
面部扭曲的怪物从被另一侧甲板上露出脑袋,你无法分别它五官的位置,只能看到怪物张着长满牙齿的血盆大嘴,没有双臂,在甲板上不断扭动着向前移动,不知从怪物那处流出来的红色液体流向乘客,随后一个又一个的怪物露出身子,或者是没有头部,又或者是把任何肢体和器官放在了错误的地方,怪物们在不断地前进,红色的液体不断汇聚在一起,逐渐浮现出了蓝色的液体,一只只柔软的树枝在人们的前面从蓝色液体中窜出,大肆挥舞着枝桠圈住所有碰触到的物体。“快……快跑!”不知是谁大叫了一声,接着人群开始暴动,争先恐后向着认为安全的地方堆叠而去,混杂着惨叫声和嘶吼声的人群时不时掉落几个同伴沉入海底,看着同伴拍打水面溅起的水花,在心里默念着祝福。
“喂!别——”刚想着镇定人群的鹿火被旁边的人狠狠撞了一下,随着而来的极度疼痛让他直接怒上心头,准备和那人理论一下,只不过还没来得及转头就被人群撞着往前带。
怪异的枝桠开始扫荡甲板上的一切,人们开始往大海里跳,希望这样可以免于被枝桠吞噬,也许是下团子般的落水下唤醒了因为饥饿沉睡的大海,一只尾巴带着尖锐瓜子的海洋生物从海面上腾空而起,银白色的肌肤反射着太阳刺眼的光芒,爪子似乎有生命般刺向海面上的乘客,又随着生物落入大海而消失,只留下红色的固体在海面上漂浮。
乘客之一的鹿火并没有对着红色固体发呆,他紧紧抓住护栏,看向甲板,希望这楠从另一头出现,最好还是带着可以解救的方法出现,随着蓝色液体出现的速度逐渐加快,枝桠几乎要铺满一半的左甲板。
“鹿火!”楠的叫喊声从中传来,鹿火尝试站起来看到对方,毕竟不是神仙,也没有超能力,他无法站立,却被从背后袭来的枝桠圈住,挂在了天上,被触碰到的四肢逐渐失去了感觉。鹿火喃喃道:“……好困……挺毒啊这家伙……楠去哪——?楠?”
流水般的长发逐渐出现在枝桠的中间,从另一块甲板走来的楠似乎无动于衷,只是站在中间,他先是看了一眼鹿火,又平视前方,半睁着眼默默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鹿火发现他手中拿了什么东西。
“楠!”鹿火大叫:“要是听得见就回答一声!”楠没有回答他,依旧沉默着看向前方。“什么事这都是……难道我今天要死了吗?”鹿火开始用力挣扎,发现自己晃动得根本没有幅度,而圈住自己的枝桠即将覆盖过他的脖子。“拼了!要疼也是你先疼!”鹿火一口咬住围住自己脖子的枝桠,像是要在这一口把全部的恨意和怒火传送过去,于是枝桠立刻把鹿火重重地摔在了甲板上,鹿火立刻起身想要往楠跑去,一动才发现腿摔断了,正担心枝桠寻仇,却发现他早已看上了其他的猎物,圈起了另一位栏杆上的可怜乘客。“这下子总不远了吧?楠!你在干什么!”鹿火对着楠继续大叫:“你要看着大家死去吗?说句话啊!”
“鹿火……放弃吧。”
“什么?”鹿火看着眼前语气冰冷的楠,他似乎在楠得身后看到了别人的影子,影子带着鹿火熟悉的感觉,楠流水般的头发逐渐变长,掉落在地上,像真实的流水一样在甲板上流动,将鹿火包围,又让枝桠更加充满活力,对着不断惨叫的人群发起攻击。“喂!你在——”
“不要去参与这些无用的行为,你该在行动前明白自己效忠于谁。”
“啧……这就是你找到的方案吗,楠?”鹿火开始向对方挑衅,说:“要不是我不能起来,真想给你一巴掌,这样你就会逃走了吧,胆小鬼?”
楠没有理会鹿火的话语,反而一脸平静地慢慢走向鹿火,在鹿火暴怒的双眼中蹲在他面前,用平时最温柔的笑容看着鹿火。“又想说什么?”
“我找到了工具。”楠说:“但是找不到可以救援的对象,鹿火,要是接下来发生了什么,可不要告诉其他人。”
“你是不是脑子坏掉了,有问题等一切解决了去找医生。实在不行我上,回家就行。”鹿火伸出手,拽了一下楠在甲板上的头发,说:“再说船上可以活下来的乘客可缺不了你们,少我一个可没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