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过来……不要……杀、我……”
当时他是怎么说的?他没说话,他只是靠近了妹妹。于是他也模仿着靠近,举高手,嘴巴自动说出那句话。“不会再痛苦了,妹妹。只要你们都死了,我就可以……就可以……继续喜欢她了!”
没错,你完全没有错。你所渴望的目光,一切的注意都会在你身上。你将完完全全的、真真切切的感受到爱,没有半分虚假,没有任何犹豫。
刀落。在碰触妹妹的瞬间浸入黑暗,像是进入下一幕的过场。
他该继续祷告了。“感谢,感恩给予我们的生活——”
“你做什么!是你、杀了大哥吧?你——”三哥慢慢从画面中显现,他口吐鲜血,怒目圆睁的指着自己,怒道,“为什么、大哥明明……明明……妈妈……妈妈……”
“闭嘴。不要祈求病死之人。大哥不喜欢我,或许难得几次的陪伴与安慰会是他给予我的亲情。”楠说道,“我可是正在夺取我的幸福呀,只在这条路上,你们都会阻碍我。”
“你以后……也会这样……”
我没有错。在三哥闭上眼之前,已经一片漆黑,而他的内心对他说悄悄话,每一个字都刻在骨子里。
那句祷告需要继续。“和感情,感恩大海——”
“轮到我了吗?我还以为……我会是倒数几个。”大姐笑得潇洒,她欣慰地看着他,简直和楠表情一模一样,她背靠橄榄,伸了懒腰,毫无畏惧地说,“我自认为待你挺好的。现在也不需要纠结这些了,六弟。听好了,记得以自己为重,你不能被其他任何人摆布。”语毕,这位高大的女性向后倒去,从别墅楼顶重重落下,自由又释然的表情是黑暗前最后的画面。
他记得他没有说话,只是站了几分钟后离去。
他需要继续复述祷告词。“带给我们的——”
无数画面闪过黑暗。苦苦哀求的四姐,和她平时趾高气昂的样子完全不一样,他没有动摇内心的渴望;灰心丧气的五哥,脾气暴躁的他在最后奋起想要挣扎,他的动作和平时保护弟弟妹妹们的样子几乎一模一样,他没有害怕,内心的欲望控制住情感的爆发;极度恐惧的二哥,临死的他用自己的方法结束了生命,他与点燃的火药一同消失在火焰中,他深知所作所为皆为目标,他想到的到纯粹的关注、纯粹的爱;暴起反抗的七妹,泪水从脸颊滴落地面,她的身边是准备给予兄弟姐妹们的礼物。
他们的死亡刻在他的眼中,无人能够打消的念头,扭曲的欲望形成他自洽的逻辑链,无视心所在之处。仿佛这具被欲望填满的躯壳凭借附着在理智上的癫狂做出近乎“合理”的行动,身后的祈求、眼前的挣扎都无法撼动巨大的根基。他已经找到可以为之疯魔的理由,在完成之前,他将毫无愧疚,直到那份目标破碎,直到那把锤子杂碎根基。双手隐隐约约的疼痛却无比真实。
不过此时,那句祷告还没完成。这句短小的话语马上就可以在黑中的快速的结束。
“一切——”
“哥哥,不出意外的话,现在你已经是我唯一的哥哥。”眼前残疾的少年颓废的摊在木椅子上,有人用粗绳将他牢牢捆在椅子上,面部的肌肉似乎使他无法正常表达情感。可少年在言语上毫无掩盖之意,他病怏怏的继续说道:“你来带我走了吗?真好啊……我们曾经一起去到老东西——不,父亲的实验室里,过了命的交情。可惜我没有继续下去的幸运,想要报答我的话,就给我一个痛快。就像你对五哥做的那样。”他闭上眼,又说,“你不会后悔的。哥哥,你不能后悔,因为你永远无法解脱。”
“我无需解脱。”他说,“她会是我唯一的解脱。”
弟弟笑道:“哥哥。你要看清。”他抬起手,仿佛在抚摸哥哥的头。“你知道现在自己长什么样子吗?”他说得轻挑,完全看不出遗言的样子。“你要知道你在为了什么而杀了哥哥姐姐们。哥哥,我的哥哥,在你的眼中,我们是什么样子的。而你的心中,那位解脱是什么样子的。”
黑暗袭来,来不及继续思考,不过这只是一段回忆,无需过多的思考。这句简短的祈祷在此时迎来结尾。
“谢谢您……”
楠睁眼。月光粘稠,照亮餐桌四角,白色的盘子反射银光。除了楠,餐桌上再无他人,仿佛所有人都死在这句话中,死在了那段回忆中。
别忘了,还有第二遍。还需要一遍,便可以离开这个餐桌。
虚幻飘渺的光凝固在空中,一条斜长的背影投在餐桌上,看起来如此的神圣光洁。唯一坐在餐桌上的人似乎在等待来者,可惜除了一如既往的月光,他什么也没等到,也无法等到。
“我们向大海感谢,感恩赐予我们的生活和感情,感恩大海带给我们的一切,谢谢您。”语闭,他自在地起身,看向那个努力想要爬上餐桌的阿大。
“你做什么呢?”
阿大连忙松开紧攥餐布的双手,开心的绕着楠先生转圈,雀跃道:“太好了,楠先生没有事。阿大本来想阻止楠先生的,阿大想着碰碰楠先生的脸会比较礼貌,要是上不去,阿大就去掀翻桌布!”
楠看出阿大似乎在期待着夸奖,阿大用着水汪汪的双眼看向自己。不过楠一转常态,看似漫不经心地问道:“出于好心?还是规则?”
“楠先生在说什么?”阿大歪头,疑惑地说道,“阿大听不懂。”
“大海的子嗣都是大海情感的化身。父亲私藏的古籍从不说谎。”楠笑道,“仁慈的化身另有其人。难道连你自己都不知道现在的所作所为从何而来?”阿大眨眨眼,楠并没有兴致和他继续耗下去,他需要尽可能快的离开这里,而这位思考中的小孩还另有作用。楠起步,阿大意识到之后也快速跟上。阿大还在为楠先生的疑问纠结,作为船员的有问必答卡了壳。而那股熟悉的视线再次被楠捕捉到,他觉得他已经无法再次忽视这越来越近的目光,时间已经靠近。
“鹿火。出来。”楠转身,顺带着把阿大拉到他身后,他死盯着装饰花瓶,即使那个浅棕色的小脑袋探出头,胆怯地直视他,楠也没用松开眼神。这场无声也无硝烟的战争最终是看起来和阿大差不多大的小鹿火败下阵。
小鹿火灰溜溜地走到高大的楠身前,却派头十足的回视楠,他挺直腰板,撅着嘴,把手背在后面,还一言不发,一副死不认罪的模样。随后楠蹲下,尽可能和小鹿火平视,语重心长地嘱咐道:“听好了,之后我不管怎么样你都不要想着去捣乱,也不要反抗樟。我照顾、教育你的,是要你给我想着自己。”他说,“你也是个实验品。”
紧闭的双唇仿佛是不想开口,而坚毅的双眼似乎在说话,可惜没有人看得懂。小鹿火目送楠利落起身,带着阿大远去。
“不许叫我哥哥。我不是你哥,我的兄弟姐妹们,已经全部死了哦。”张开嘴的小鹿火还没发出声音就被打断。不过他好像不死心,又好像是必须说出这句话。“你已经管不了我了,小混蛋。”
意识到不对劲的楠转身,可火焰瞬间迸发,吞噬周围的一切,空间已经一触即坏。
“我可不管到底是谁救的我。”从心口喷涌的火焰蚕食小鹿火的躯体,随着空间一起支离破碎,却燃不尽他的声音。“我看到的可只有你。”
火焰产生的光亮驱散黑暗,似乎是火焰指引黑暗离去,而疼痛逐渐占上风头,引领深陷者出口。一瞬间,楠来不及叫住鹿火,来不及碰触火焰,却足够回到现实,看清仔细观察自己的人。
“……盗怨主人?”
女孩欣喜他的醒来,满意地回答道:“我还以为你进入门里会出不来,不过那个小子好像还成功——喂喂喂,我好不容易给你绑的锁链要断了!我可是新学的绑法,哎呀,你干什么!”盗怨主人气得跺脚,10厘米厚的鞋跟哒哒作响,埋冤楠的不断挣扎。好在楠无法挣脱。
坚硬厚重的锁链把他固定在椅子上,灯光打在两人身上,楠无法凭借现有的力量挣脱,一通挣扎只落得一个更加虚弱的局面,疼痛感让他不断清醒。那些锁链似乎变得更加结实牢固,皮肤被磨破的感觉让他感觉并不好受。
“你不可能……不知道我想要知道什么……”他气喘吁吁地说道,“说话。听到没……”楠觉得自己的脸色一定十分苍白,不然女孩不可能用一副可怜又愉悦的表情看着自己。“给我……收敛一点!”
盗怨主人似乎是知道不能继续惹楠,她丧气地说道:“别那么大火气,只是拿你试试手罢了。你应该知道的吧,‘点燃心脏作为火把,照亮前路’。我就知道你会生气,我才把你绑起来的!嘿嘿,你可看不到他的死状了!”
女孩自豪的叉腰,自顾自地说道:“我学的还真不错。还是我教他的方法呢。你看,我从不骗人吧,所以不允许你露出试探的眼神。瞪着我干什么?对了,阿大是不是和你一起进去了?他干什么了,告诉我呗,快点快点,我要是心情好就——喂!我可是辛辛苦苦给你挡住的视线!”
昏暗的灯光下,那人露出苍白的面容,他背靠墙壁,鲜血直流,软软的瘫在地上。似乎是火烧空了心窝,又或许是那一把小刀才是罪魁祸首,不过总体来说,真是凄惨的死状。楠无法形容他看到了什么。
或许这就是自父亲对他失望以来,便对鹿火死相的幻想,最终幻想成为了更加可怕的现实。
“其实我跟着以前的愚人学过那个歌谣。”盗怨主人不合时宜的说道,“看你可怜,我给你露一手,听好了。咳咳。”
女孩清清嗓子,唱出歌谣,她完美复刻了歌谣,无法忽视的童谣声钻入楠的耳朵,伴随着眼前的死亡,进入他的大脑。
“痛苦被记忆所蒙蔽,
果实无法填补空洞的灵魂与躯壳,
自我不过是撬开缝隙的机会,
被飘渺的命运和虚无的幻想裹挟,
你终究无法脱离那片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