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居然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楼梯上,然后关上教室的门,走出学校他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好像不小心撞见了什么。
靖如风为什么会受伤?
也许是社会新闻——高中生小巷被劫,幕后黑手屡次索要保护费,是学校的不作为还是父母的不称职?
也许是人伦惨剧——酗酒父亲染上毒瘾,丧心病狂虐待妻儿,孩子在沉默中变态,举起铁拳奋勇反抗!
也许是法治故事——不良少年打架斗殴,出入酒吧夜场终酿大祸,是人性的扭曲还是道德的沦丧?
有钱人家不爱学习的小孩打个架也没什么了不得的,结合靖如风的家世,陶居然觉得更有可能是豪门轶事——富家子挥霍无度,老父亲棍棒教子:滚去学习!
不知道为什么,想到这儿陶居然很没同情心地笑起来,可能像靖如风这样狂帅酷霸拽的少年被爸爸追着打是挺可笑的。
笑了一会,晚风卷着落叶扑到人身上,天边暮色渐深,人们都急匆匆地赶回家。他踢了踢路上的石子,背着书包踩着落叶,在夕阳下慢慢走着。
陶居然本来不觉得这件事跟自己有什么关系。
第二天靖如风照常上课睡觉,陶居然照常暗中观察。
靖如风朝着另一个方向趴着。这下陶居然没法光明正大地从玻璃窗上“观察”新同学,只能另找机会,比如频繁地走到后边打水、每次递作业收卷子都动作夸张地向后转身、后边无论谁说话声音大了点他都要回头看热闹。
如此这番,靖如风便感觉今天的睡眠质量尤其差,最后两节课甚至没有睡觉,难得打开书看了起来。
陶居然听见翻书的动静,缩缩脖子不敢造次了。
靖如风受伤的地方不止这一处,他今天戴了个棒球帽,帽檐压得很低遮住了半边脸。他手上也有一片挫伤,其他地方就看不到了……陶居然觉得自己观察入微,不是变态的那种,而是侦探的那种。
最后两节是语文课,语文老师是个年轻开朗的女士,平时爱跟学生玩笑,每次上课都热情洋溢,比底下哈欠连天的少年们更有活力。
她还是第一次看到靖如风抬头,打趣了一句:“新同学今天精神不错嘛!诶,这个天气带什么帽子?摘下来让老师看看,我可不想还没老年痴呆就认不出自己的学生!”
一句话说得大家都笑起来,陶居然也跟着笑,小心翼翼地歪头去看靖如风。他的面容藏在帽檐下,神情藏在阴影中。
众人的目光齐齐落到他身上,在这片静默中,靖如风站了起来。或许是因为离得近,陶居然觉得他像山一样高大,霸占了他的整个视线。
语文老师用鼓励的目光看着他:“好啦,让大家看看你的庐山真面目吧!我可听说了,我们班的新同学是个大帅哥!”
大家跟着起哄,气氛越来越热烈。陶居然有些紧张,害怕靖如风一言不合就摔桌子砸凳子,非暴力不合作。他总是莫名其妙地焦虑,为脑子里异想天开的事担惊受怕。
但靖如风只是安静地摘了帽子,随意捋了捋头发,扬起脸坦然地接受瞩目。
“哇——”教室里响起一片惊呼,大家都清楚地看到了他脸上的伤,一时间惊艳好奇的目光都变得意味深长起来。
语文老师愣了一下,立刻又笑起来:“哟,真是个大帅哥,看来陶居然的班花地位要保不住啦!”这回的笑声比前两次都大,只不过这一次揶揄的对象变成了陶居然。
这下陶居然顾不上看别人的热闹了,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低下头坐得规规矩矩。周围几个活泼的女生絮絮说起话来,她们的目光并无恶意,却也不像羽毛一样柔软。他脊背绷得紧紧的,轻轻呼气,脸上的热度过了好久才褪下去。
下了课,班主任走进来把靖如风叫走。教室里的目光注视着他们的背影,像太子丹和燕国大臣目送荆轲一样悲壮。
窗外又是风起,不紧不慢,带着秋天独有的悠闲气质。阳光亲切温和,又好像拒人于千里之外。陶居然以手支颐,出神地望向窗外:春的来意是生,那秋呢,秋的来意又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