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陶居然又做了一件事,让靖如风彻底记住了他。
他估摸着靖如风应该看完了,小声问:“我去丢?”然后把那张纸摸回去折好,预备下课去丢,把不给人添麻烦的精神发挥到了极致。从始至终他都没敢抬头,只把圆乎乎的脑袋递到人眼前,头发底下两只红艳艳的耳朵好像要冒热气了。
靖如风看向窗外,高大优雅的梧桐树在风里摇曳,玻璃窗上倒映出陶居然清瘦的身影。
——为什么道歉?
靖如风摩挲着那块胶带,伤口有刺刺的清凉感,是药在作用。
——难道现在做好事也要道歉了?
日子不慌不忙地往前走,生活不咸不淡地重复着,靖如风作为新同学的热度也彻底消退了。
陶居然的生活没有任何变化,只是他偷看靖如风的时间变长了。上课走神时偶尔的一瞥,课间发呆时的凝视——那映在窗户上的树影和他的侧脸一样青葱鲜亮,午后的阳光像小鹿一样欢快地在玻璃上跳踢踏舞。
靖如风对这种眼神完全免疫,视若无睹,毫不在意。他好像没有兴趣了解别人,也没有兴趣被人了解。
陶居然很羡慕,觉得无论发生什么他都波澜不惊,游离于群体之外也安之若素。不像他总是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去勉强自己,又常常后悔不迭。
这天语文老师把陶居然叫去办公室,给他推荐了一家杂志社。
“这家的风格很适合你,有空的话研究一下,写两篇试着投一投!”
陶居然点点头,语文老师鼓励道:“男孩子要大胆一点,有什么问题都可以跟老师讲哦!”
陶居然腼腆一笑:“谢谢老师。”
“好啦!上课去吧!”
他边走边翻杂志,忽然被一股怪力打在肩膀上,脚一趔趄整个人摔在墙上!
对面的男生个子很高,嘶声揉着胳膊:“没长眼睛啊,走路不看路?”
“对不起……”陶居然闭着眼睛呲着牙,声音都在打颤。
对方见他如此,凶巴巴地问:“喂!你没事吧?”
陶居然摇摇头,捂着肩膀不敢动——只是撞了一下怎么会这么痛?!
这时另一个男生走过来,语气冷漠:“你跟他说什么?还不快走。”
高个男生满脸诧异,目光惊疑地落在陶居然身上。
陶居然脸色苍白,站在原地不敢抬头。
“呵——”轻轻一声,也不知道在嘲弄什么,男生转身离开。
“欸?”高个男生犹豫了一会儿,追了上去:“凉州,等等我啊!”
陶居然想捡起那本杂志,肩膀一动连着整条手臂都又酸又麻,他“啊”地一声跌坐在地上。
走廊上学生三三两两路过,没人注意到他。快上课了,他急出一身冷汗,慢慢抻着胳膊尝试用另一只手去捡。
忽然一个影子笼罩过来,陶居然抬头,对上了靖如风的眼睛——他正迎着高阔天空俯视下来,湛蓝天幕下流云淡淡,他也神情淡淡,弯腰捡起杂志放到他手中,转身进了办公室。
陶居然愣在原地,手里捏着光滑的纸页,竟觉出几分热意。一阵风吹来,他打了个寒颤,耳边全是婆娑的风声和听不清明的嬉闹声。
靖如风没在办公室待太久,一出来便看见陶居然呆若木鸡地站在那里,活像一只被霜打了的鹌鹑。他点头示意,走回教室。
陶居然如梦初醒般跟上去。眼前的人腿长步阔,头发被风扬起,高挑清爽如一株挺拔的梧桐树。
“叮铃铃——”铃声倏地响了,陶居然心跳跟着漏了半拍,仓促地赶回教室,正看见靖如风安坐在位子上,目光一触他就低下头去。
教室里一片嘈杂,好像要趁着老师还没来把接下来四十分钟的话都讲完似的。只有他们的座位安安静静,仿佛独立于世界之外。陶居然感到有一束目光沉静地注视着他,肩膀一阵一阵地发疼,脸上一阵一阵地发热,凳子硬邦邦的怎么坐都别扭。
他终于忍不住歪头朝窗户看去,却不可避免地在倒影中对上了靖如风的目光——沉静如秋风,蓬勃如玉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