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居然点点头,扯扯领口,浓厚的夜色已经完全沉入地平线,深蓝色的天空逐渐发亮,月亮消失在天边。
“你很喜欢探险吗?”
“探险?算是吧,我只是喜欢那些没见过的风景,我喜欢那种……被震撼的感觉。”
“震撼的感觉?”陶居然不懂。
“靖如风没解释,他说回了刚才的话题:“恶劣的环境、野生动物,这些都能致命但都不是最危险的。你知道最危险的是什么吗?”
陶居然环顾四周,心里惴惴:“是鬼……?”
靖如风一笑,突然握着他的手腕往前一推,陶居然踉跄一下又被拉回来,差点摔到他怀里。他惊魂未定地看向他,他的眼睛如黑夜一般冰冷而危险:“是同伴。”
“那座雪山并不难爬,至少我爬过更高的。但是我们遇到雪崩,我受了伤无法行动,我们被困了三天,食物消耗殆尽。同伴偷走了我的水抛下我自寻出路。”
“啊!那怎么办?”
靖如风看向他紧抓住自己的手,没有甩开,语气平平地说:“两天后救援队找过来,我得救了,他因为低温冻坏了腿不得不截肢……我们正好住在同一家医院,他来找我道歉,我打了他一拳。”
“然后呢?”
“没有然后,ending。”靖如风往前走:“继续爬吧,一冷一热容易感冒。”
爬到山腰,陶居然累得两腿打颤,每走一步都有种筋疲力尽的感觉。靖如风步伐稳健,放缓了节奏,问:“还能坚持吗?”
陶居然不好意思说不,这可是靖如风第一次约他啊!
“还、还行吧……”
“多爬几次就好了。我刚开始爬的时候也很难坚持,现在已经成爱好了。”
“我没什么爱好……”
“你还小,爱好可以慢慢培养。”
这是什么过来人的语气?陶居然嘀咕:“你也不大啊。”
“说什么?”
“没,我是想问……你原来在哪里上学啊?”
“加拿大。我在那儿待了好多年,没意思。”
“怎么回来了呢?”
“五月份爬山摔断了腿,爷爷发话让我回来。”
“哦……那……”该说什么呢?又把天聊死了吗?唉——
他一直说服自己,不善言辞并不是什么令人讨厌的缺点。除了阿啸他没有可倾诉的对象,而无需他说什么阿啸总能猜到他的心思。可此时此刻,还有和靖如风相处的每时每刻,他多希望自己是个健谈的人啊!不需要把他逗得哈哈大笑,至少让他了解到他很喜欢和他相处、很希望能和他相处……连这点都做不到吗?为什么别人可以呢?为什么他和别人不一样?
晨昏在天际接壤,世界安静得只能听见他们的喘气声,沉默又与他们结伴而行。一个多小时后他们终于爬到山顶,天微微亮,太阳半边脸,羞涩地发着光,仿佛怕来早了把大地吵醒了似的。
陶居然柱着靖如风给他捡的树枝,不停地喘气,淌了一后背的汗——不是运动过后酣畅淋漓的汗,而是长时间缺乏锻炼身体发虚的汗。
靖如风拧开水递给他,看他苍白的脸上浮起艳艳的红晕:“平时不爱动吧?”
“嗯……我、我可能——”他想说些漂亮话,免得给他留下懒惰虚弱的印象,可惜一开口就卡壳,顿了一下只好点头:“是,我从小就不爱动……我也不会打球,什么球也不会,小时候学了乒乓球没学会,后来阿啸教我打羽毛球我也学不会,我老是慢半拍接不住球。然后也学过篮球,没人愿意带我玩,就、就不学了——”还是住嘴吧。
陶居然低头,还是觉得沉默好,他比较擅长。
“你喜欢吗?”
“啊、什么……?”
“你喜欢你说的哪些吗?乒乓球羽毛球篮球?”
陶居然摇了摇头,不止球类,他对任何运动都不感兴趣。
“不喜欢就不要勉强,学不会也不要沮丧。时间有限,要用来做自己喜欢和擅长的事。”
“我也不知道自己擅长什么。”
“慢慢发掘,人生还长着,这么快下结论干嘛?”
“可是你有好多擅长的事,爬山、打球、骑摩托车——”还有逃课、开锁、放风筝、画史努比、在最寻常的地方发现最好的风景……说都说不完,他怎么这么厉害?
靖如风耸耸肩:“擅长说不上,想做就做了,毕竟也挺无聊的。”
这时太阳爬出了地平线,山峦树木都粘上一层毛茸茸的金光。靖如风站在那,晨光亲吻着他的脸颊,照耀着他隆起的眉宇、挺直的鼻梁、还有淡红色的嘴唇。他迎着阳光,像周围自由生长的树木一样肆意张扬。
陶居然眯着眼睛,那些耀目的光芒仿佛是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的。他脸上深邃的轮廓投下的阴影和阳光斑驳交错,让人看不清他的表情。陶居然低头喝了一大口水,脖子和脸都红彤彤的。
“你很热吗?”靖如风走到他跟前:“晒到了?”
“没、没有!”陶居然捏着水瓶,声音都变地尖锐了:“太阳出来了——你快看!”
“去前面吧,视线更好。”
陶居然跟着他走到一片突出的岩石上,两人并肩眺望——群山围绕着城市,向阳的山面呈现出鲜亮的青黄色,背阳的那面则是深绿色;碧蓝色的大海广阔沉静,城市紧依着海洋,像一块嵌在浓重色彩之间的磨砂玻璃。高楼大厦闪闪发光地伫立在晨曦中,就像复活节岛上的巨人石像,带着一种神秘的色彩。马路上开始有车辆穿梭,人们正在醒来。
两人被这景象所吸引,谁也没有说话。很快城市急惶惶地运作起来,一起又变得和往常一样,日出结束了。
靖如风问:“昨天发生了什么?”
“……”陶居然无法回答。
“你在想什么?”
他好似逼问一般,陶居然捏紧了手:“我……”
靖如风又问:“香蕉鱼好吃吗?”
“啊?”陶居然一阵脸红。
“怎么?现在知道不好意思了?”
“下次还犯不犯傻了?”
陶居然摇摇头,心想:我可能被水鬼附身了吧。
“把手机拿出来。”
陶居然照做,看他手指翻动。
捣鼓了一阵,靖如风把手机递给他:“这是一个定位的程序,你输密码,以后我就能随时看到你的位置。我说过了,我会盯着你。”
被那双眼睛认真地看着,谁又能拒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