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澄其实没太多功夫陪他玩角色扮演,在三中这样鱼龙混杂藏污纳垢的地方,他是全班师生的重点保护对象,哪天他要是请假没来全班都没作业抄。
他性格稳重,不论周围环境多么嘈杂都能专心致志做自己的事。这一点曾让夏野十分佩服,夸他是“三中之光”,而如今这种浑然忘我的定力却让他十分恼火。
“你在干嘛?”
“做题。”
“一会儿呢?”
“做题。”
“那下了晚自习要干嘛?”
“回家。”
“回家里干嘛?”
“做题。”
“题有什么好做的!要做就做……”他忽地噤声,羞答答地瞥他一眼,只看到一个努力学习的颅顶——怎么他的头都长得那么好看?多圆的头啊,多黑的头发啊!
“我们什么时候去看电影啊?”
“看什么电影?”
“不知道,你想看什么?”
“我不想看。”
“你都是我媳妇了还不跟我看电影?!”
“……好吧,看白日梦想家。”
夏野点开手机查了一下:“没有上映啊!”
程澄微微一笑,写完最后一题,很自然地把卷子递给夏野:“不懂的地方问我。”
夏野一脸深沉:“我最不懂你的心。”
“生物晚自习再写。”
“……”夏野右手支着脑袋杵在他桌子上,目不转睛地瞧他。
程澄在他灼灼的注视下坦然地做完阅读理解、化学试卷、数列专项训练。夏野在旁边坚持不懈地骚扰他,一会儿折一下他的卷子一会玩一下他的橡皮,见吸引不了他的注意,就把爪子搁到他腿上美其名曰按摩放松。
程澄怕热,早早就穿起了短裤,两管笔直的腿从蓝色的校服裤子里伸出来,他皮肤白而且怎么晒也晒不黑。夏野张开手掌量了量,正好握满。
他胆大包天地捏了几下,捏着捏着尤嫌不足,干脆掌心贴在腿上推拿揉按,只觉触手柔滑,弹韧微凉。程澄斜他一眼,他手心的茧子磨得皮肤微微发痒,力道也不错,就任他摸去了。
夏野爱不释手,被他挑眉一眼刺得心头起火:摸起来好舒服,不知道别的地方是不是也……他不禁往里探了探,程澄还没多大反应,只发出个有点疑惑的眼神,他就自个人跳起来,红着脸跑出了教室。
总之不管是日常的口头调戏,还是时不时的亲密动作,或者是突然的消极情绪和恶劣脾气……对于夏野的这些表现,程澄全盘接收并一律当作学习压力大发神经,丝毫不觉得有什么不妥。
于是几个月后,夏野自认为铺垫已久且对方接受良好,就在一个月黑风高之夜向程澄表白。程澄以一副精神科医生看待患者的宽容又关切的神情敷衍他:“嗯嗯,知道了……玩够了吧?回家睡觉吧,好晚了。”
夏野羞涩忐忑的心情终于在他无动于衷的表情下瓦解了,他呆呆地站在那儿,确定程澄对他毫无邪念,这段日子只是他自作多情自我陶醉。
他扔掉土得要死的红玫瑰,耙乱被侯煜强行涂上发蜡整成“大人模样”的发型,扯开扣到脖子锁着喉结的衬衫纽扣,抓着程澄的肩膀嚷嚷:“你不可以对我始乱终弃啊啊啊啊——”
程澄先是被他摇晕,又被他大力箍到怀里差点勒背气,晕头转向地听着他剧烈的心跳声和抓狂的告白,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他铁定是中邪了!
“我当时还怀疑他撞上什么脏东西呢……”说实话,程澄到现在也还没打消这个怀疑。
当时夏野眯着眼睛,一脸深情地说,不是脏东西,是你撞进我心里了。
程澄摸了摸他的额头,当天下了晚自习就带他去城隍庙驱邪。
夏野出离愤怒:“我喜欢你你说我中邪!”他委委屈屈地跟着程澄去了城隍庙,虽说第一次约会还是常规点好不该去这么别致的地方,但听说城隍什么都管,不知道管不管姻缘?
城隍庙是蒲城的一处历史遗迹,没人记得清是什么时候建的,反正大家有印象以来它就已经荒废了。某一天搞城建的时候忽然想起来就顺便给修了修,墙壁重抹腻子漆画重新上色,还装了电线,泥塑的城隍老爷也重新装整一番披上彩衣。然后不知道哪一年过年谁去给城隍老爷上了炷香庙前放了两串鞭炮,香火就续上了。
三中就在城隍庙旁边,城隍庙的看门人是三中门卫兼职的,下了晚自习就下班。两人晚自习结束才去,怎么也找不到电灯开关,就着手机灯摸索进去。
夏野就跟郊游似的一屁股坐在蒲团上,想着正好两个蒲团要不先把天地拜了?
程澄不肯坐,还让他端正态度,要心怀虔诚。夏野笑他:“你学数理化的怎么还迷信上了?”
“这不叫迷信——”昏暗的光线下,城隍老爷那张修补过的脸显得有些怪异,风没从门里灌进来,却从雕像背后吹过来,程澄不由地心底发毛:“它寄托着人们心中美好的向往和祈愿……”
“祈愿就祈愿,你打什么颤呐?”
四下皆静,连虫豸都一声不响,唯独城隍老爷的彩衣无风而起,程澄屏气凝神,疑神疑鬼地问:“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没呀,你听见什么了?”
程澄想到那些流传已久的都市传说,磕磕巴巴地说:“要不我们还是走吧?”
“哦?不是要驱邪?”夏野的声音飘飘忽忽的。
“我、我觉得你应该只是发神经,没到中邪那么严重!”
“呵——”夏野在背后一笑,那声音轻灵又诡异。
鸡皮疙瘩应声而起,程澄战战兢兢地回头,对上一张泛白光的死人脸!
“啊啊——”程澄吓得手脚乱蹦,手机都甩飞了。
夏野忙把手机灯从脸前移开,抱住他哄:“别怕是我!是我啊!怎么胆儿这么小?”
“夏野?!是你?你你怎么长得那么可怕?!”
“瞎说!我是三中校草欸!那是光照的!”
“你装鬼吓我?那我手机怎么突然熄了啊?!”
“我看看——自动关机了,没电了吧?你中午跟你哥视频太久了!”
手机果然没电了,程澄半天才冷静下来,气得直拧他胳膊:“你有病啊!吓我干嘛?!”
庙外风声飒飒,云层被吹散,月亮露出脸来,清亮的月光悄悄爬进庙宇。夏野抱着程澄,趁机低头乱嗅,是洗发水的清新味道。怀里暖洋洋的,心里满涨涨的,他觉得幸福极了。
程澄挣了两下,他抱得更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