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居然走到楼顶,门虚掩着,锁头孤零零地悬挂在把手上。他犹豫两秒,推开门跨过台阶。风卷着世界的嘈杂向他扑来,倚靠着教学楼的梧桐树哗哗摇响,在澄净的天空下摇曳出一片热烈的橘红色。靖如风就在高大的树冠底下等他,远远看上去像一副光彩夺目的画。
他矗立在栏杆前,修长的身体舒展着,姿态从容优雅,蓝白色的校服穿在他身上比远处的蓝天白云还要干净鲜亮。陶居然朝他走去,看不清他的模样,却无端觉得他神色疏离。或许是因为在他最初的印象里,他就像云端上的白鸟草尖上的清风,自由自在高不可攀。
陶居然抿抿嘴唇,无措地攥紧了拳头。他心乱如麻,就像他第一次见到他以及之后每一次见到他那样,局促而忧愁。
“班主任找你干嘛?”靖如风问。他深黑的眸子透过纤长的睫毛,在晃动的梧桐光影中聚精会神地看他。
“没什么,就是随便说了几句……”陶居然像被烫到似的躲了下他的眼神,两手在身前绕成了麻花。
“你为什么总是这么紧张?是因为我吗?”
“啊、我?没有吧!我、我一直都是这样啊……”
靖如风“哦”了一声,似乎在思考什么。他拉着陶居然走到墙边越过栏杆:“你看——”
陶居然从楼顶俯望下去,只见大片大片的梧桐叶子被整齐地铺在地上,组成了一个心形的图案。
远处操场的欢笑叫嚷飘在天际,脚下教室人来人往的走动无比清晰,这临近黄昏的时刻大片的云急着向山的另一边迁徙。而楼底下风吹不到的角落、人迹罕至的小天地,深深浅浅的梧桐叶子叠在一块儿,像一朵静谧开放的花儿。
看到它的第一眼,陶居然立刻有预感般全身战栗起来。风安静贴在墙上,发出“刷拉——刷拉——”的细小声音,仿佛也在期待着什么。伴着细小的声音,他感觉到微妙的震动,如同春天破土的树芽抖落尘壤,又像秋天跌落的黄叶震颤大地。
这震动奇异得如同幻觉,可他的心却被牵连了似的,不受控制地被抛起来、在半空中不断弹起又落下。他惶恐不已,不知道下一刻会飘到无穷的天地中去还是落到无尽的虚空里。他用全部的理智警告自己冷静,但心已经狂跳起来。
他不禁望向靖如风——这么近的距离,阳光泼洒下他的皮肤白得近乎透明,从额头到鼻梁那段惊心动魄的转折就像山峦一样险峻秀丽。
秋风一样的沉静,梧桐一样的灿烂,他站在那就是天底下最好的风景。
“我……”靖如风迟疑着,似乎染上了陶居然那些犹豫、紧张的个性。但那也只是一瞬间的事,他很快恢复了坚定:“我喜欢你——”
“陶居然,我喜欢你。”
“刷——”风呼啸着,梧桐叶子从四面八方飞来,惊动地上的人和天上的白鸟,搅动无数喧哗。
陶居然呆愣愣地站在那里,瞠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他说什么——我喜欢你?他喜欢我?靖如风说喜欢我?!
他喜欢我!靖如风喜欢我!他感到剧痛般的喜悦,“哐当”从世界顶端砸下来,咂得他晕头转向。
巨大的响声从群山瀚海中爆发,势不可当地穿越大地奔袭而来,激起他身体的震荡,在耳边嗡嗡作响——那是他胸腔里怦怦跳的,雀跃的东西,几乎要离他而去,奔向眼前这个人。
陶居然想要捂住心口,却只是紧紧捏住了衣摆。
喜欢我?靖如风喜欢我?是什么样的喜欢?是对伞伞的喜欢?对风的喜欢?
是我对他的喜欢吗?是带着连绵的忧愁、酸涩刺痛,令人烦乱不堪的喜欢吗?
是持续的心动,不能自已的喜欢吗?是带着希冀与无望的喜欢吗?
“啊……”他张了张口,从喉咙里发出无意义的声音。风哗啦啦吹,把深绿色的梧桐吹成橘红色,把金色的黄昏吹成蓝色的清晨,把皎白的月亮吹成耀眼的太阳。靖如风就在风中,在每个浓重的色彩中央注视着他。
然而他还来不及咧开笑容就条件反射般生出一股不可忽视的自我怀疑:像他这样的人怎么会喜欢我?温柔又强劲的风穿透了他的身体,一下子把他惊醒。
风怎么会在乎一片摇摇欲坠的桐叶?太阳怎么会关注晦暗的月亮?那只是一颗没有生命的荒凉的石头!
靖如风低头靠过来,两人之间好像从来没有这么近过。
“你想说什么吗?什么都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