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什么？要告诉他么？他哆哆嗦嗦地仰起头，逼迫自己面对他、回应他，回应这一切。但某种与生俱来的、本能般的东西把他的语言和动作都禁锢住了。

他狭长的、漂亮的眼睛——琉璃般的瞳孔映出他的模样，好像他就是世界的中央……陶居然感到久违的幸福，尽管这幸福竟像是一种错觉。他多希望时间就此停住，秋天就停在这阳光灿烂的时刻。

他着迷地看着他，想起那天他出现在他生命里，落在他身上的光那么耀眼，以至于在他最初的印象里，他只是个被金色秋光泼洒的漂亮剪影。

他这样温柔地注视他。在今天之前，他的这种注视足已让他欢喜到流泪。而此时此刻，他看到他的眼睫微微颤动——那是期待和紧张，他在等他的回应。

可他要怎样才能配得上他的期待？

“人生长着呢，要勇敢！”

“如果你喜欢上了谁，一定要告诉他！要勇敢地说出来，这样才不后悔！”

他捏着拳头，指甲扎进肉里，奢望自己能鼓起勇气。

我喜欢你，靖如风。

我喜欢你，在我们相遇的那一天。

我喜欢你，在很久很久以前，在很久很久以后。

告诉他——告诉他——我喜欢你！靖如风，我喜欢你！

“我、我也……我……”

喉咙被激烈的情绪堵住，他努力尝试，却发现自己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就像过去他所擅长的、无此次的沉默一样。

怎么办？怎么办？！他恳求自己：勇敢一次吧！他可是靖如风啊！

他是靖如风，那么好那么好的靖如风……这一切就像做梦一样。

悲伤缓缓从心底涌上来，从眼睛里冒出来。似乎有好一会儿都忘了呼吸，他眨眨眼，重重地呼出一口气。他看到靖如风眼中的自己，那样单薄、那样黯淡。他的世界那样明亮，而他只是一粒尘埃。

对不起——对不起——我做不到……比起接近幸福，我好像更习惯与悲伤共处。

视线渐渐模糊，靖如风的面容不再清晰，仿佛退回到遥远的需要仰望的地方去了。温热的水流划过脸颊，他咬着嘴唇，尝到一点苦涩的味道。

他听到一声叹息，轻得像飘在空中的羽毛，却轰然压下来，把他所有的情绪都碾碎，沸腾的血液冷却下来退缩回心脏，隐隐疼痛起来。

他闭了闭眼，靖如风伸手勾去他的眼泪，“别怕，你想说什么都可以，只要是你心里想的我都没关系。陶居然，我喜欢你。不需要你回应，我只是……想让你知道。”

世界上再也不会有人像他那么好，再也不会有人让他心动。可要成为什么样的人才配得上他的喜欢？

我懦弱、窘迫、惶恐、畏缩……我是多么糟糕的人！

“你身上是不是带诅咒啊？你跟谁好谁就倒霉？”

“像我们这样的普通人，也就这会儿能多看他几眼，以后毕业了就遇不上了，根本就是不同世界的人嘛……”

“我不知道将来会发生什么，但我宁可他将来回忆起我时是遗憾的而不是后悔的……”

太多声音从记忆里跳上来，七嘴八舌地打击他脆弱的心，灵魂深处诅咒一般的自卑和惶然把他击倒。他面红如血，心寒似霜，眼泪争先恐后地涌了出来。

巨大的冲击之下，他无力地推了他一把，然后跑了。

靖如风站在原地，疾风忽然撞碎在楼宇之间。那碎风揉乱了泛黄桐叶，卷起漫天愁绪，纷纷扬扬落了满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