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
我是被阿不思请进屋的。
门吱呀一声开了,屋里浮着轻微的尘土味和旧木头的冷气。他没有说太多,只是沉默地侧了下身子让我进门。屋子不大,光线有些昏暗,前厅和厨房之间隔着一道半截木门。墙上还挂着圣诞节的旧花环,但显然已经干枯了,红果子都掉了一半。
我看向四周——一切安静得有些刺骨,少了些圣诞节该有的热闹和烟火气。
没有笑声,没有音乐,也没有成堆的糖果或橘子香气。
三年了。
我们竟然已经整整三年没见。
他长高了些,肩膀也更宽了,但眼神却比从前沉静许多。我记得三年前,那个总爱用一点点骄傲和一点点拘谨,包裹着他对这个世界的好奇与责任感。而现在,他身上的那份光,好像不再那么明亮了,或许是藏起来了。
我忽然想起来——刚认识他的时候,也曾说过,他在家时并不喜欢过圣诞。他当时说那话时嘴角有笑意,我以为只是少年人的倔强,现在才知道那不过是强撑出的轻描淡写。
我也终于回忆起自己前世在网络中曾见过的只言片语。
邓布利多家并不是一个“温暖的家庭”。
阿不思的父亲——珀西瓦尔·邓布利多,因攻击麻瓜少年而被关进了阿兹卡班。传闻说是‘疯子’,还有人说他是‘滥用黑魔法的人’,阿不思也因此背负了‘仇视麻瓜者的儿子’的名声。母亲肯德拉是一位没有魔力的普通人,独自抚养三个孩子,艰难度日。
后来,他们搬来戈德里克山谷,试图避开外界的闲言碎语。
想到这些,我愣了一下,迟疑地在冰冷的长餐桌边坐下。餐桌上没有桌布,也没有早餐残余,只有一盏半熄的烛灯。
厨房那头传来水壶升温的咕嘟声。
阿不思正在厨房里忙着。他动作有些缓慢,看得出昨晚可能没怎么休息好。他试图让我暖和一点,像过去那样照顾我,但他的动作却显得格外沉重。
我心头一紧。
三年不见了。信里没写的事太多,我甚至没问过他一个假期的夜晚是怎么过的。
“我有热可可……还是你想要姜汁茶?”他的声音在厨房里传出来,有点闷闷的。
“热可可就好,谢谢你。”我低声回应。
话音刚落,二楼传来一阵脚步声。
我抬头,就看见阿不福思正站在楼梯顶端,眼神仍旧写满了敌意。他身后的阴影里躲着个小小的身影,那是一位看起来只有十一二岁的小女孩,披着睡袍,眼睛红红的,像是刚醒来。她抓着阿不福思的衣角,半边脸藏在他背后,怯生生地看着我。
我知道,那是阿里安娜,邓布利多家的小妹妹。
是我的声音吵醒了她。
我忽然感到一丝的后悔,后悔自己刚才太急躁、太粗暴地把阿不福思从山路上扛了回来。
不该对一个孩子那样。
198.
阿不思端着热可可走了出来,眼下浮着淡青色的阴影,唇角勾着浅浅的笑,但那笑意似乎只是对外的应答,而非真正的情绪。
“你今天就开始巡逻了?”他把杯子轻轻放到我面前。
“嗯。”我双手捧起杯子,鼻尖被热气熏得发烫。
“我们傲接到情报,黑巫师势力在这附近有活动。”我顿了顿,还是决定坦白,“今天早上羊群受惊,可能是有人试图接近岗哨。我得查清楚。”
他点点头,坐到了我对面,眼神落在杯沿,没有说话。
三年了,我们只在信纸上写彼此的近况,写日常的小事,写思念、写希望,可真正坐下来面对彼此的这一刻,却竟有些不知从哪说起。
好像这三年,在我们之间拉开了时间,也拉开了生活。
“阿不福思...我不是故意的。”我终于鼓起勇气开口,“只是他太倔了,我还有任务在身,实在——”
阿不思轻笑一声,打断我,“他一直都这样。”
我顺着他的话望向楼梯口——阿不福思仍旧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地瞪着我,像只炸毛的小山羊,随时准备冲下来。
“你不也是这样么?”我忽然笑了一下。
阿不思闻言抬眼看我,我们两个都轻轻笑了。
笑意过后,是短暂的沉默。
“你...变了。”我忽然说出心里话,“或者说,长大了。”
他没否认,只是低低叹了口气,“家里...有些事,我不说,也得做。你知道的。”
我点点头。我们心知肚明。
他承受的,不止是外界的非议,还有对母亲的照料,对弟妹的照看——以及无数个难眠的夜晚,和永远无法释怀的家庭缺憾。
“阿不思。”我低声说,“真的要小心。黑巫师的活动...不是流言。我们已经在南边抓捕到两个人,身上有某种奇怪的痕迹。”
他神情微变,点点头,“我会看住他们的。”
“说好了。”我朝他举起杯子,“我们都要平安。”
“你也是。”他注视着我,目光真挚,“你已经走得很远了。”
我笑了笑,把最后一口热可可喝光,站起身,披好斗篷。
“我得走了,巡逻还没结束。”我看了他一眼,“你们也早点休息,尤其是那个小炸毛。”
楼梯上传来一声冷哼,我朝阿不福思挑了挑眉,又看见他身后的阿里安娜正悄悄躲回了房间。
我没再说什么,转身推门而出。冬日的寒风再次扑面而来,像一只无声的手,把我从回忆中扯了出来。
但我知道,这次相遇,会在心里留下一个深深的印记。
我不知道我还能不能再看到他,也不知道还能不能有机会坐在那张旧木桌边再喝一杯热可可。
可至少现在,我知道他还在。
他们都还在。
——而我,还有事要去做。
199.
我的巡逻还在继续。雪下得没前几天那么重了,但落地仍是沉静的白。踩在这片覆盖着寒冷与记忆的土地上,我始终无法让心绪完全平复。
我试图集中精神,用职业素养去面对这一夜的工作,保持警觉,查探可疑气息,记录可疑痕迹...但我的视线总会不由自主地偏离那条笔直的道路,落到村子边缘,那幢灯火昏暗的小屋——邓布利多家。
那里,是阿不思的家。
我的步伐慢了半拍,想象他此刻是否又在看书、又在照顾弟弟妹妹、又在独自承担那些压得他三年来几乎没有对我说出口的事情。
我叹了口气,继续前行,却在街角又碰到了那个倔强的小鬼——阿不福思·邓布利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