鸣甜望着对面的神女峰,吐了几口烟,看烟雾被山风吹散,随口答了一句,“防身。”
老板娘顿时哈哈大笑,分不清是嘲讽还是别的意思,但挺难听的,边笑边说:“喔哟,妹子,拿烟灰缸防身,也就你想得出来,哈哈哈!我还没见过谁出门随身携带一个烟灰缸的呢。”
鸣甜一听这话,不太高兴了,走到她身边,嘴里还叼着烟,提起烟灰缸往她头顶晃了晃,认真地问:“那你要不要试试?”
死一般的寂静,老板娘说:“不用了。”话音才落,笑声也终于止住了。
鸣甜又坐回去,无精打采地趴在桌子上。
那位摄影师貌似在躲她,除了那天之外,他们没再见过。她应该为此感到开心的,但有些开心不起来,心情很复杂,难以描述。
“真不去神瀑?”老板娘抓了抓头发,“相传神瀑是卡瓦格博尊神从上天取回的圣水,能占卜命运,消灾免难,你真不去?”
“真的?”鸣甜不信这些。
“妹子,俺们东北人到哪儿都亮堂。”老板娘对天发誓:“我要是骗你,出门被车撞死。”
鸣甜:“……”
这才是正确的劝人方式。
她将玛格丽特装进背包里,戴上遮阳帽和防风镜,在店里买了登山杖和一堆吃的,扛起相机,打算去见识一下传说中的神瀑。
“你现在才出发有点晚了。”老板娘劝她,“从这儿到神瀑全程五公里呢,以你的脚程,回来的时候肯定天黑了,山里的晚上很危险的。”
鸣甜没听,走下露台。
这条山路像是为游客专门打造的,还算平坦,只是越往里走,便开始崎岖起来,头顶的阳光越来越少,连温度也降了下来。
五公里。
鸣甜没患癌之前都没徒步过这么远的路,更别说身娇体弱的现在,她走到一处叫绝望坡的地方,抬头看一眼陡峭的山坡,人也确实快绝望了。
不想晕倒在半途,鸣甜准备改天叫个骡子驼她上山算了,正欲原路返回,便看到一只黄色的大狗从草丛里冒了个头,毛很脏,但眼睛炯炯有神,看了她好一会儿,走到她面前来。
“你怎么在这里?”鸣甜问。
大狗摇了摇尾巴,冲她吠了两声,不是喝退的意思,倒像是饿了,鸣甜从包里翻了翻,别的零食都被她吃完了,只剩一包压缩饼干。
她取下一块,递给那只狗。
它闻了闻,似乎是有点嫌弃,但还是咬到了嘴里,鸣甜也咬了一块。
一人一狗,边吃边聊。
“你家在这里?”她问那只狗。
“汪汪。”
“你叫什么名字?”
“汪汪。”
“那我叫你狗哥吧,行的话,你就叫一下。”
“汪汪汪。”
三个汪,应该是相当行的意思。
鸣甜喝了点水,把压缩饼干顺下去,一边杵着登山杖休息,一边看着那只威风的中华田园犬,试探地问:“你出现在这儿,是想带着我去神瀑?”
“汪汪汪。”
三个汪,应该是肯定的答案。
鸣甜垂下头,隔着手套摸了它一下,终于露出自确诊癌症以来最真实的一个笑,那种认命的,无奈的,但还是想要搏一搏的笑容。
她将压缩饼干塞到背包里,跟着狗哥爬上绝望坡,不记得自己爬了多久,但每次想放弃的时候,就能看到狗哥在前面摇着尾巴等她。
鸣甜又后悔又想笑,笑过了,才发觉太阳穴痛得发胀,小腿肌肉酸痛,左胸的瘢痕已经被汗水浸得发痒难耐。
这和谁讲道理去?
她竟然被一只狗哄骗上了山。
太阳西斜,前方终于传来“哗啦哗啦”的水声。鸣甜和狗一样,四肢并用,连滚带爬,抬起眼皮望去,好像看到了传说中的神瀑,又好像没有看到。
因为水雾蒸腾里,立着一个人影。
他身姿挺拔,赤裸着上身,发丝被溅起的水珠润湿,整个人宛如山涧青松般清冷孤傲,像从神瀑里走出来的山野妖精,背部线条的肌肉鼓起,流过一条条水柱,野性十足。
背影。
又是背影。
鸣甜有些恍然,刚要开口喊他,眼前再次出现那座神山,依旧是红得渗血,占据整个视野,扭曲变形,让她天旋地转,还伴随着撕裂的耳鸣。
鸣甜痛苦地喊:“走开……”
林韫听到动静,缓缓回头。
那儿逆着光,火红的落日被他披在肩上。
鸣甜意识模糊,已经看不清他的五官,只看到那座红色的神山和他渐渐重合,然后,身体变得像铅块一样沉重,还没打开相机记录下这一刻,人就昏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