敏锐察觉到缠绕在身上群臣和皇帝询问的目光,荣怀姝直言:“确有其事。”
宣宁侯嘴直心快:“公主为何要对两位指挥使下此毒手?”
似这等一根肠子通到底的人,荣怀姝平日里根本懒得理会。可这是在朝堂上,事关两条人命及皇帝的颜面,纵使再想不理不睬,她也得为自己和梨蕊的清白据理力争。
“侯爷,本宫只是承认派人去见过沈大人他们,何曾承认对他们下过毒手?”
宣宁侯似笑非笑:“天底下哪有脸上写着坏人俩字的坏人呢?我不过是依据班大人所言推断而已。”
荣怀姝声音平稳:“无凭无据的,不叫推断,叫诬蔑。”
宣宁侯梗着脖子与她争辩:“无缘无故的,公主府的人为何到兵马司衙署去?”
“谁说无缘无故?”荣怀姝侧目一瞥,“本宫回府后思来想去,始终觉得向沈大人行贿的商人有问题,这才派了梨蕊去问话,仅此而已。”
“诸位若有疑问,大可向班大人证实梨蕊在沈大人房中所待的时间。”
“公主还真是奇怪,有话在衙署的时候不问,偏偏等到回府了才派婢女去问。这难道不是多此一举吗?再说了,这时间长短有什么好证实的,把药往伤口上一撒就可以转身出来了,这根本不能证明梨蕊姑娘的清白。”
宣宁侯冷哼一声,丝毫不退让。
荣怀姝横眉冷眼,声音中透露着不悦:“若无侯爷所说,本宫想要杀人灭口,又何必等到离开衙署?本宫何不直接下令仗则一百将他们打死算了?”
她眼中的怒火正盛,烫得宣宁侯偏头不去看她“我若知道公主的用意,岂不与公主无异?从来作奸犯科的人自有他们的道理,我等安守本分者又如何得知?”
他匆匆用余光扫了一眼荣怀姝,复添言:“看公主如此生气,难道不是给我说中了吗?”
荣怀姝气笑,差点要为他的伶牙俐齿拍案叫绝。
朝服宽大的袖子下,那只手紧捏住藏在袖里梅花袖箭,像是下一刻就要将它甩到宣宁侯的嘴里割下他的舌头。
箭在弦上蓄势待发的时刻,荣怀姝抬眼看见皇帝正皱眉望向自己,她稳住自己的心神,深吸了一口气。
她皮笑肉不笑:“宣宁侯真真是蚂蝗叮住鹭鸶脚生死不放,不知本宫身上有什么值得宣宁侯图谋的。”
罢了,荣怀姝向皇帝拘礼,胸怀坦荡:“父皇,诸位大人若是怀疑,就应当拿出证据证明,将儿臣的作案动机、作案手法、作案工具以及工具的来历等等一一阐明。倘使没有证据,全凭红口白牙诬蔑,请恕儿臣无法不接受薏苡之谤。”
今早刚受了荣怀姝恩惠的二皇子挺身而出:“父皇,捉贼捉赃,捉奸捉双,更遑论是人命关天的事。空口无凭,断不可因空穴来风就怀疑三妹。”
大皇子也站出来仗义执言:“是啊父皇,三妹的人品儿臣等都看在眼里,切莫因为捕风捉影就冤枉了三妹。”
端坐于髹金龙椅上的皇帝声音微沉:“依诸位爱卿看,当如何?”
刑部尚书站到已经跪麻了的班夏身边,朗声道:“陛下,依臣看,为两位指挥使诊治的医官以及见过他们的梨蕊姑娘嫌疑最大,应当立即将其缉拿归案,由刑部、都察院及大理寺共同会审。必要时,还需搜查公主府。”
荣怀姝扯出一记讽刺的笑:“要带走我的人还要搜我的府,桑大人下一步是要给我定罪了是吗?”
桑允恒大义凛然:“殿下稍安勿躁,这的确是查案流程。”
宣宁侯出言:“公主百般阻挠,这也不让那也不让,莫不是心怀鬼胎吧?”
荣怀姝置之不理,正要去求皇帝,怎料皇帝大手一挥,气势豪迈:“就依桑爱卿所言,由刑部、都察院和大理寺共同处理。诸位爱卿定要尽心尽力,还公主一个清白。”
山呼海啸中,唯有荣怀姝没张口:“陛下圣明。”
散朝后,朝臣离宫的甬道上荣怀姝形单影只,其他人似乎从今日的早朝嗅到了不同寻常的气息,唯恐避之不及。
“公主殿下留步。”
一个沙哑的声音自身后传来,荣怀姝转身便看见追上来的戚世业,在与她比肩的时候说道。
荣怀姝步履匆匆,片刻不停:“戚国公有话明日再说不迟,我现在要赶回府去。”
戚世业穷追不舍:“殿下且听臣一言。刑部的人看在殿下的面子上,不会对梨蕊姑娘怎么样的,倒是殿下自己才是那个需要担心的人。”
眼见荣怀姝的脚步慢下来,戚世业徐徐开口:“如今满朝文武串通一气,陛下也不再偏袒殿下,殿下处境着实艰难啊。”
荣怀姝明白他话里的那层含义:“戚国公莫非是想说一朝天子一朝臣,本宫作为前朝旧臣已经被淘汰了,是吗?”
“公主睿智。”
“戚国公知道带兵打仗最忌讳的是什么吗?”荣怀姝迎向他探寻的眼神,看似不经意地开口,“是太过在意暂时的输赢。”
荣怀姝温声道:“胜败兵家事不期,戚国公不要太短视才是。”
“况且,国公岂知是我需要在意他们而不是他们需要投靠我呢?”
“公主所言极是,但到底孤掌难鸣。”戚世业循循善诱,“势单力薄,终究难以成事。”
荣怀姝远远看去甬道上三三两两的朝臣:“戚国公可知,这群人为何处处与我作对?”
戚国公不答,等着她的答案。
“是我向先帝进言允许女子参加科考入朝为官,当初朝臣们极力反对但先帝还是采纳了我的建议。”荣怀姝坦然而笑,声音轻缓有致,“明年殿试过后,太和门外会站满新的人,其中还会有不少女人。而这些与我作对的人都将被取而代之,所以不成气候的手下败将根本不足为惧。”
戚世业抱拳:“殿下高瞻远瞩,臣望尘莫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