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说得是,现下最重要的,是我的身体。”她淡淡道,将视线从宋继昭微愕的面庞上移开,“妾精神不济,想早些歇息,陛下也劳累了一天,请回吧。”
宋继昭一时没有说话,岑容垂着眼,沉默去看帐中漏进的烛光。半晌,他终于开口:“……好,那我就先回去了。”
榻边的人站起了身,岑容依旧坐在原处,不曾投去一分视线。
宋继昭低声道:“阿容,好好休息。”
她没有答话,只听见一声轻微的叹息。帐幔被重新放了下来,掩去的烛光中,熟悉的步伐渐渐远去。
黑暗之间,不知过了多久,岑容才微微动了动。几近僵硬的手指拨开床帏,她向着殿外,重复几次,才勉强发出声音,唤来了流石。
自宋继昭踏入昭阳殿,流石便亲自守在殿外。天子来去匆匆,她与值夜的宫人正面面相觑、一头雾水,听见岑容干涩喑哑的声音,吓了一跳,赶忙进殿斟了温水递去。
岑容沉默着接过茶盏,低头啜饮,流石犹豫片刻,试探道:“娘娘,可是发生了什么……?”
她看得分明,天子离开昭阳殿时心情并不好,如今岑容也面色不佳,难道两人之间有了什么不快?
可是,几天前,他们上一次见面,还是好好的……
岑容没有说话,只是微微摇了摇头,将茶盏递还给流石,疲倦地躺入锦褥之中。
乍见到宋继昭的一刻,她几乎耗尽了全身的力气,才控制住自己的神色与动作,不叫宋继昭察觉了更多的端倪。
回到过去,她拥有了挽救遗憾和悔愧的机会,却也要面对最大的煎熬——与毁去她一切的仇雠平静相处、隐而不发。
宋继昭太能隐忍、太能欺瞒了,在落下那道诛灭岑氏的圣旨之前,他未有一刻对她表露出半点的凉薄。岑容为后七年,他便做了七年情深如许的天子,将所有人都骗过。
就如今日,宋继昭入昭阳殿如入无人之境,不仅因为他是天子,更是这四年来中宫盛宠的假象,让两宫之间关系密切、昭阳殿宫人毫不设防。不说入殿通传,便是岑容一日做了何事,见了何人,只要宋继昭想,就能从她身边的人那里知道得清清楚楚。
而岑容甚至不能对此做出什么改变。
她可以是一个与天子“置气”的皇后,却不能做一个不信任皇帝的岑氏女。
——但这不意味着,一切就得如从前一样。
流石收了茶盏,悄声退去。暗夜之中,岑容静静地睁了睁眼。
始光十五年是个很好的时间,距离大局底定、岑氏满门受戮还有很长一段距离;却也不那么好,在一切尘埃落定之前,她还要与宋继昭长久周旋。
但她不会再与他扮什么琴瑟和鸣,恩爱夫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