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明襄仪,人群也渐渐散了,几人行路赏灯,晚风清凉。
还是谢晋先开口道:“萧颉实在是太不像话。构衅于大庭,不孝不悌。口中还敢妄言国本,实在是狂悖僭越。”
端珩叹气道:“今日本就热闹,他们吴氏一门又轮番上阵凑趣,恐怕明天朝堂上要出大事。”
谢晋也叹气:“不知能不能趁此千载难逢的好时机,挫一挫吴氏的锐气。”
端玥摇了摇头,难得地在朝政之事上开口:“只是这样的言语官司,怕是动不了他们。以官家对郡王的宠爱,恐怕闹一番,最终还是要回护他们。”
盼之闻言,打抱不平道:“怎么这样!”只是眼睛滴溜溜一转,又邪笑道,“可不能轻易放过这群泼皮!”
端玥忙拦她:“不许胡闹,皇亲贵胄,招惹他们,可不是闹着玩的。”
盼之冲端玥眨眨眼,笑道:“放心,同吴礼纠缠了那么久,我自有一套对付他们的好办法。”
谢晋早知她古道热肠,只是早先只知她才智过人,以为她是同端玥一般落落大方的官宦女眷,如今才终见她如脱兔般娇俏灵动,霎时又觉她的面容在缱绻的夜灯下也格外动人,不由笑道:“我最是个浑不吝,叫他们发现了也无妨,在下愿为顾娘子赴汤蹈火。”
不过赴汤蹈火自然是没有的,他们两人躲在人群里尾随郡王而去,直到郡王气冲冲走到民宅的巷渎边,盼之从袖中掏出一个拇指大小似弩似弓的器具,一枚铁珠浑圆,她得意冲谢晋眨眼道:“这原是我做给大哥防身的,刚做好,便先拿这个混蛋练练手。”
盼之食指一扣,铁珠飞出,快如闪电,准准打在萧颉的腘窝。
御街旁多有商户,巷渎里也多是杀鸡宰羊的污水。
萧颉膝头一软,毫无防备往沟渠里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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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夕早晚的两场风波,如一颗火苗,迸绽在燥怒的朝臣之间,彻底将一众朝臣原本压抑、隐忍、无处宣泄的心火点燃。
先是言官的札子向雪片一般飞向紫宸殿、政事堂,几乎无法办公。然后是太常礼院被围,郊祭礼议一干事宜也几近停滞。
众臣更是在朝会上联名启奏,称郡王不孝不悌、践踏纲常、藐视天威,如此德不配位,不宜封王,太常礼院更是应该停止拜师祭祀的诸事;又奏平章教子不严,败坏风教,应严惩顽凶,以正视听。
廷争面折,毫不留情。
而铁证如山,皇帝自然辨无可辨。
先是下旨申斥了萧颉、吴礼,又将吴文伟罚俸一年,可朝臣并不买账。
君臣之间无声的对峙,像数月前一般,又一次开始了。
礼院被多番围堵,涉及郡王的诸事统统阻碍重重,礼院的官员整日抱怨。
攻守异位,此番终于轮到皇帝左支右绌、左右为难。
吴文伟多次进出福宁殿,最终与皇帝上商议出一个缓兵之计:允许楚王出宫置府,与枢密使长女明襄仪完婚。郡王如期拜师,只封王之事定在了楚王婚期之后,也算孝悌有序,给众臣一个交代。
皇帝咬牙退了好大一步,却仍保住了郡王和吴氏的尊荣。
朝臣心中不甘,但楚王与明氏的婚事即成,也不算全然没有好处。
枢密使明柘善武,早年蒙恩荫就任皇城司,后因力主北上攻齐而受太宗重用。明襄仪乃明柘长女,其母为太宗昭懿皇后的表侄,生襄仪时难产早逝。昭懿皇后怜惜幼女,因此在皇长孙出世后,定下了二人的婚约。
胜兴年间,明柘作为太宗得力重臣,自然也没逃过冷遇。只是与西北项人一战大败,多番换帅也难挽颓势,才叫原本要转任地方的明柘复任枢密使。
明柘深耕军政近三十年,根基颇深,加之他为人圆滑,对官家言听计从,这几年才算相安无事。只是其女与楚王的婚事,皇帝便自然而然缄口不言了。
如今峰回路转,楚王与明氏终成姻亲,也算多一重助力。而楚王立府,便能组建僚属,往来行动较之在宫中,也是大大便宜。
朝臣们虽不领情,但还是多方筹谋,匆忙筹办了婚礼诸事,八月中旬便急急置府娶妻,为楚王争来了来之不易的喘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