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负雪说得理所应当,“你不是对那老伯说我是你道侣吗?”
“……”
“嗯。”他应下。
“那我……”
“诓他的。”
“……”
梅负雪嘴巴张了张,少顷,干笑两声话头一转:“仙君不瞒你说,我不是有意看见你洗澡的。”
“……”
无人回答
“那您能不能把我放走?”
“……”
“您也不想自己的……画像明日传遍大街小巷?”
祁白川不为所动:“若你喜欢,自行封存便可。”
“……”
车内突兀一阵寂静。
“除了这些,我似乎还看见了其他东西……”
梅负雪慢慢佝下身,趴在桌沿,黑白分明的眸子有意无意掠过对面某处,笑吟吟道:“我这人对医术略通一二,仙君有伤在身吧?”
“……”
对方终于看向他。
梅负雪微微眯起眼,好整以暇地回视过去。
说来也巧,他本还在犹豫自己一穷二白身无筹码,谁知意外发现了微妙之处。
某位首徒总共出手没几次,这几次却都让他察觉不妥。
铜锅翻倒之际,对方便已反应过来,虽未像自己那般狼狈,却有一瞬的停滞。
他以为那是他的错觉。
再后来第二支羽箭到来,自己大意未察觉,情急之下被他拉了一把,终于后知后觉到一件事。
前面那一瞬的停滞是想要挡下第一支箭,但不知什么原因,动作慢了半拍,没能成功。
然后就是破窗抓人。
他那时的注意没放在店小二身上的原因也是因为心有思虑。
但最终确定猜测的还是小二那本册子,和祁白川身上他误见的疤痕。
如此身份地位,面对一个同门的普通弟子,竟需耗费那么久才解决。
当真力不配位。
……
“陈年旧疾。”祁白川回得随意。
“这样啊。”梅负雪若有所思。
两人语气闲聊一般,却听得系统冷汗快要下来了。
宿主可真是……直言不讳。
前不久还对人家的好意置之不理,现在又上赶着巴结。
脸皮还真有点厚。
当然,这话它不敢说出来。
“仙君可有恢复法子?”梅负雪还是那副好脾气模样。
祁白川却道:“你想说什么?”
“仙君作为大宗弟子,想必稍个人去论道也不是什么麻烦事吧?”
“……”
窗外朔风呼啸,细雪透过帘缝扑簌簌粘在祁白川的指尖上,他随手一试,低垂着眼将一包油纸仍在桌面。
梅负雪惊疑不定,沉吟片晌,接过那包东西,鼻翼一动,喷香传来。
他忽地明白什么。
修者大多辟谷,他虽身受重伤,但因为前面有底子,不吃也能撑着,但某人应该不了解,怕他饿死故而下车买吃食。
于是回来刚好撞见自己要饭。
梅负雪揩了下鼻尖,没好意思说自己只是嘴馋。
他很给面子的剥开油纸,咬了一个半月弧的酥饼,含糊道: “考虑得怎么样?”
“……”
“论道期限将近,名额由各世家宗门分配,参与者皆为精英子弟。”
祁白川瞥过桌上新飘来的雪沫,“你进不去。”
“……”
“你这个身份,没其他办法?”
梅负雪差点翻个白眼过去。
“能进外围。”
“……”
梅负雪支棱起身,压着眉一言不发看了对面半晌,最后一偏头,捏着油纸椅在车壁上,不再搭理桌那边的人。
雪道不平,车帘摇摇晃晃,他盯着上面一收一张的花纹,有些出神。
面前这尊大佛实力不详,就算有伤在身自己也必然打不过,与其冒着风险试探,还不如找个修士聚集的地方广撒网。
外围人稀稀落落,虽少却也有可取之处,聊胜于无。
若真进不到里面,便只能这样了。
思绪无理由飘飞,他百无聊赖间瞟过窗户缝隙,见是个庄严的世家府邸,朱红大门紧闭,即便无看守弟子但依然气势非凡。
他别过头,正准备继续无所事事,又蓦然想起什么,猛地坐直。
等下。
方才那家篷子,还有这路。
尤其是前面那个牌匾,怎么越看越熟悉。
他苏醒之际就已经接收了原身全部的记忆,只是于他而言不像亲身经历,更像走马观花,但大多数物什都能记得。
梅负雪吃东西的速度陡然放缓,狐疑地看着对面人,就差把警惕写脑门上。
祁白川神色平静,单手倒了杯热茶给他递过去,身姿岿然不动。
他手快于脑子,等回过神来茶已经喝了一半。
两人底子亏损谁也不比谁,车内外都布下阵法,弄得整个车都暖融融的,虽大费周折效用却也实在。
他轻轻挪动身子,从门边移到窗户边,忙里偷闲瞥了眼对面,见祁白川没有表示,又偷偷给窗户开了一半。
冷风顿时呼啸而来。
他不自觉打了个冷颤,放慢呼吸。
拉车的灵兽似乎也感应到了什么,不约而同放慢脚步,静立于世家牌匾前。
梅负雪抬头,难以置信地看着上面的两个大字。
叶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