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浮现在脑海中,霎时数到目光齐刷刷转向任无忌,就见他喘着粗气,本就无血色的嘴唇更加惨白,仿佛脖颈处那指缝大小的不是伤痕,而是蛆虫啃咬骨肉的裂口。
“佛……”有人出声又转瞬失音。
倏而一阵清风,是慕栖吹散了诡气,她并指抹去刀尖血色,不紧不慢道:“等闲之辈无法真正入诡,那般斑驳的污气无力与我抵抗,也只有真正的诡修才能抵挡一二……”
任无忌瞳孔血丝弥漫:“你修佛?”
“我族镇守八方柱多年,自有专门制服你们的法子。”
罡风骤起,狭小屋内器具噼啪作响,慕栖一改往日神采,压紧声线,“非尔等之物速速归还,不然众矢之的就是你的代价。”
“……”
“呵……”或许是被逼到极致,任无忌突然笑了起来,“你说那是你的东西,有何证明?”
慕栖无动于衷。
“如你所言,你为仙家镇守一派之后,可二十年前的诡气暴动,郊外如今只剩残垣,我如何知晓那派家族姓甚名谁,又如何信你一面之词。”
“……”
任无忌摊手,脖颈伤痕的焦糊展露无疑,明晃晃昭示着他的身份:“你说这路引是苍梧宫宫主所赐,可宫主修灵,为仙脉后裔,就算是归还,也给交于仙门中人。”
他说着看向门口,几个被点名的仙门弟子目瞪口呆,根本没反应过来。
任无忌手臂一挥,诡气潮水般退散,他挺直腰板,从怀中徐徐掏出一块苍翠欲滴的令牌,然后微微一晃——
那鲜明的色彩几欲踊跃而出。
在场的人一时看的眼都直了。
“你有佛光傍身,我自是不敌,”他语气无奈,低笑了两声,“要给你也可以,但是……你隶属于哪门哪派呢?”
“……”
一片窒息的安静。
心脏怦怦跳动,几位弟子望眼欲穿,却无一人轻举妄动,时间过了许久,那摇晃的令牌疲色渐露,在一众注目下缓缓褪下光彩,隐没在漆黑的阴影中。
太久无人搭话,绷紧的神经有所松懈,正当几人准备呼出一口气时,脸颊突兀刺痛。
哗——
“那是什么?”
一楼静待观察的修士忽而起立,霎时满座哗然,无数道形色各异的目光紧紧锁定忽然飞出的黑影。
“好像是块令牌。”
有人眯起眼观察,“上面还有字,写着……”
“苍梧!”
话落瞬间,另一道身影紧随其上,在底下愣神刹那一把抓住令穗,然后猛一翻身。
“祝笙,交出路引。”
一道剑气凭空扫去,祝笙只看了一眼,侧身躲开,再回神时就已经重新回到二楼。
“祝笙快走,”二楼同属一宗的修士猝然拔剑,扭头呐喊,“晋升长老后莫要忘本。”
随即不顾危险一剑拦下追击的弟子。
“你们这群背信弃义的小人,”差点撞上剑锋的弟子不顾礼仪破口大骂,“当初不是说好她做头阵,我们出力垫后保人无忧?”
“夫妻大难临头各自飞,连祝笙都懂得这个道理,更何况你我之间本就对立。”修士冷嗤一声,余光瞥见祝笙离去的背影,眉稍一扬,轻蔑道:“告辞。”
弟子勃然大怒,未出声阻止就瞪大眼睛。
那边飞至大门的祝笙似乎感知到什么,步伐一缓,骤然回头——
破空声传来,一把泛着冷光的细刀遽然穿透血肉,浅金色的杀机毫无遮掩,她在顷刻间驻足侧身,只听轰然巨响,身前锁紧的大门抖筛糠似的猛烈颤抖,但也仅仅是颤抖,少顷便恢复平息,门上了无生机的诡修传来新鲜烧焦的气息。
祝笙面色顿时沉底,朝身后定睛一看,就见同伴软绵绵倒在地上,胸前窟窿流了一地的殷红。
“……”
不待多想,第二刀金光紧随其至!
……
外面一片狼藉,隔间却是另一番风景。
梅负雪挣得力竭,后脑和腰背都被死死摁在某人怀里,双手双脚跟捆麻绳一样绑着,活像个待宰牲畜。
然而始作俑者并不这么想。
灵力破窗威力势不可挡,同一时间禁制松懈,梅负雪心中一喜,未等躲身远观对方拔剑开打,整个人猝不及防被压了个正着。
“你转性了?”
约莫是被栓了多次,歇息下来的片刻他第一时间不是质问而是挑刺。
祁白川气定神闲靠着墙:“我累了。”
“……”
上次这种情况还是发生在车内,一回想就是那句睡醒后的“下次一定温柔”,梅负雪本能觉得不妙,立即转移话题:“慕栖为何会有佛光?裴初也没见这么大本事。”
“诡气凶险万分,她族镇守八方柱,宫主自然付予特权。”
祁白川手指探进眼前乌黑的发丝,边说边自上而下地顺毛,颇有亡羊补牢的安抚意味。
“那些宗门为何也要抢?”梅负雪下巴磕在肩窝处,换了个舒服的姿势问。
“八方柱用于镇压佛诡,但柱身禁制却是灵修所谓,直属仙境。”
“噢,分杯羹。”梅负雪认命地趴着,思及方才那句被慕栖打断的“曾经”,内心犹豫一瞬,瞥眼分去余光——
对方专注的神情杵在屋门方向,并未在意他的动作。
双唇微动,最终作罢,许是为了掩饰什么,他刚说出:“要不你去帮忙……”
一道阴影就重重叠在了“亲密无间”的二人身上。
“……”
梅负雪一抬头,意料之中看见了一对轻蔑讥讽的戏谑。
“……”
“大难临头,”任无忌嘲弄道,“你们还不跑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