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明明一直戒备谨慎,时刻注意变故,似乎真相就在眼前,却忽略了事情最关键的起因,思考的重心不应该是“他为什么这么做?”“为什么不告诉我?” 因为结果已经发生了,而是——
他是否一开始就是为弥补而来?
“……”
疑团有了明确的出口,黑气还在若隐若现地缠绕,似乎是某种诱人的无底洞,梅负雪不敢大意,但那句质问却如同脊梁骨上无形的倒钩,扯一下痛一下,让他心乱如麻。
“对了,”任无忌话锋一转,突然收了气息,“事出紧急,那位女修实力不凡,当时未给道友机会便已经出手。”
“……”
“道友当时……心有顾虑还未解决吧?”
“……”
任无忌笑得很温柔,像是深渊之上悬空的绳索,引人迈步,一碰即断,他轻飘飘掠过那张面无表情的脸,吐息几乎要喷薄到对方耳边,故意而为:“我经此劫难,情感坎坷,不忍见人重蹈覆辙,现在正好有时间,不如你……”
嗡——
隔间突兀响起一阵细微的剑鸣。
层层惊惧上涌,梅负雪蓦然回神,欲探身寻找,惊觉自己全身无法动弹。
不是红线桎梏也并非灵力操纵,而是被生生钳住,从脖颈到后腰都死死贴在某个怀里,呼吸间那股清寒的气息席卷全身,那股力度很大,仿佛回到了蜃境中雷厉风行地抓人,他能清楚的感受到对方冰冷的温度但却听不到心跳。
这种冷硬不像是害怕,更像是被揭露底牌后的怒火,不显于表,只有近距离接触后才能感受到其中蕴含的可怕。
“……”
喉咙滚动,身体僵硬不似自己,他不顾桎梏艰难扭头,看见了脖颈后面那只劲瘦有力的手腕——瑰丽的花纹一闪而过。
祁白川面如霜寒:“说完了?”
……
脊椎骨火辣辣的疼痛,祝笙狠狠摔在地上,头顶刀光如影随形,她慌忙转身,只听铿锵一声,刀刃嵌入地板。
短暂的停顿让她有了喘息的机会,趁着对方拔刀瞬息,她出声呐喊:“你难道就不关心你的朋友吗?”
慕栖再次挥刀的手终于一顿。
“他可不是什么好人,”祝笙声嘶力竭,“原先我跟他同行时就有所察觉。”
慕栖不为所动:“暗中修诡能是什么好人。”
“修诡之前就不是,”祝笙艰涩道,“你可知他为何曾经流落在外?因为他亲手杀了自己的父母!”
“……”
“他父母烧杀抢掠无一不做,他更是耳濡目染,我也是之后才知道的,所以不惜败坏自己名誉也要离开,孩子什么的也都是他传播的谣言,当年分明是结契到一半,我的朋友才闯来带我走,我配合他虚与委蛇不过是……”
她颤声道:“不过是害怕,我怕他迁怒到我……但宗门有令,我必须走这一趟。”
“……”
“欲望深的人喜欢追寻极致,”祝笙继续道,“灵修修行寡淡,他不会对此提起兴趣,也就安于现状,后得知诡修一脉,不顾禁令硬要换道,修行简直一日千里,不可同日而语。”
慕栖闻言手腕一转,放下刀刃道:“你什么意思?”
“他或许真的对我动过心,”祝笙撑起身子辩驳,“但我不敢留在这么一个人身边,他什么都能做得出来。”
“……”
“你实力强悍,刚才那一刀打在门框纹丝不动,难道就没有发现一点不对吗?这楼已经封死了,我们外面的弟子根本进不来。”
“……”
“他是个怪物,”祝笙放轻声音,“我们进行得太顺利了,北郊城该是深入虎穴,可那引路牌的消息莫名不胫而走,就仿佛有人设计好了一样,等我们终于发现真相也为时已晚……而你作为镇守一派之后,应该最为知晓诡修修进办法——那就是欲望增长的吞噬。”
说到此处,祝笙再也控制不住表情,悲恸道:“他要把我们作为养料!”
“……”
这句歇斯底里的呐喊宣泄而出,楼里还欲抢夺的修士如同被掐住了尾巴根,霎时四面八方的目光都投射过来。
震惊,惶恐,不可思议迅速潮水般扩散,有人忙不迭想要翻窗尝试,谁知刚一靠近就发出一声痛彻心扉的惨叫。
“有结界!”
“什么时候布下的,怎么没人发觉?”
“我们的人进不来,快设阵联系宗门!”
“诡修擅长蛊惑,”祝笙手肘磕在地板,仰起头,“依照你同伴口中的话,他应当是半入门诡修。”
“……”
“二十年前诡气暴动,他曾孤身一人深入北郊,我不清楚他到底看到了什么,根据宗门的情报,他的实力自那次起飞速提升,达到堪称恐怖的地步,即便是现在有所下降,也依旧不容小觑。”
“……”
少顷的沉默,慕栖低下头,轻声问:“他看见了什么?”
……
“一座遗址。”
任无忌笑容愈发可怖,嘴角几欲裂到耳根,“道友莫急,二位既是仙门中人,想必也是为八方柱而来,你我一见如故,既不愿听此情感纠缠,我也非常乐意为道友讲述当年经历。”
“……”
腰上力度很大,梅负雪扶着就近的肩膀,身体僵硬不似自己。
“我曾深入北郊,跟着诡气源头一直前行,雾气深处有条石板路,路的尽头有座庙……不应该称之为庙,因为那庙是在遗址里的。”
“……”
“那是座仙家遗址。”
“……”
“一座荒废千百年的遗址,牌匾上画了族纹,族纹中镌刻了仙家的名……”
声音忽然顿住,长剑冷冽的光芒无声渐显,电光火石之间梅负雪骤然意识到什么,牙根一咬,全身灵力凝聚达到巅峰,霎时一声撕裂脆响,瞬间破开红线桎梏。
没有时间思考,他双臂一伸,死死抱住那只金玄花纹交织的小臂,厉声质问:“姓氏族纹为何?”
“……”
任无忌看着对面黑沉至极的面孔,忽然“嘶”出声,话题陡转,故作惊讶道:“我好像见过你。”
“……”
然后慢吞吞补充:“不是在论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