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穹海湾家家户户灯火尽灭。
海湾停靠着的渔船上,几盏渔灯闪烁着微弱昏黄的光,将海滨小城的轮廓模模糊糊地描摹。
夜里风声颼颾,吹动木质门窗发出沉闷的声响。
觞泽与觞漓安睡屋内,任屋外寒风呼啸也不曾被搅扰清梦。
可伴着风声而来的不止落叶,还有一不速之客。
风声将他到来的动响掩盖,夜幕隐匿了他的身形。
他自屋顶悄然落在门外,动作轻缓推开房门,接着便像一条泥鳅般迅疾滑入了屋内。
借着窗纸透过的昏暗灯光,他凭借对黑暗的适应,目光在屋内飞速扫过,很快将目标落在了觞泽枕边的锦盒上。
他放轻步子快步上前,欲取过那锦盒细看。谁知刚一伸手,手腕便被床上的人擒住。
猝不及防的败露令他整个身子不由得一震,旋即惊惶地扭头往床上看去。
霎时,他的眼前涌现出一片亮白。待他重新适应后再度睁开眼,屋内已燃起烛火。
但凡偷鸡摸狗之事被主人发觉,贼人首先做出的反应必然是溜之大吉。
此贼眼见身份尚未败露,下意识挥手下勾击打在觞泽手臂上,欲抽手逃遁。
可他却未料想到,觞泽并非手无缚鸡之力的商人。
觞泽另一手格挡身前接下小贼一招,接着将自己擒住的那只手往小贼后背一拧。
立时,那小贼吃痛大叫一声,双腿也受不住觞泽加之的力道直直跪了下去。
守株待兔的计策得以达成,对侧床榻上假寐的觞漓此时起了身,修烛也同攸霁自门外走了进来。
“何人派你来的?”
觞泽扯下他覆面的黑巾,冰冷的审问声随即在屋内响起。
这小贼却很有骨气,即便被抓了个正着,仍是倔强地将脸别开,一声不吭。
“倒还挺忠心。”
修烛低头瞥了小贼一眼,接着走到他身前缓缓踱步,
“此事闹得沸沸扬扬,又出了人命。
如若东窗事发,你以为谁会是最有可能被推出去顶罪的那一个?”
听了修烛的话,小贼依旧不肯松口。他抬头目视修烛,眼神坚定:
“我拿人钱财替人消灾,即便此刻落到你们手上我也认栽。”
闻言,修烛嘲讽地一笑,继而回头看向觞漓。
觞漓迎上她投来的目光,脸上神情懵然,明明白白在告诉修烛自己并不明白她是何意。
修烛朝他翻了个白眼,又撇着嘴看了看攸霁。
这时,觞漓方才意会到修烛的意思。他的嘴边渐渐勾起一抹坏笑,接着便拉长声调唤了攸霁一声:
“翠翠——”
攸霁接下觞漓的目光,当即会意。
他的脸上也露出了一个不怀好意的笑,目光直勾勾地落在了小贼身上。
他挪步到小贼面前站定,小贼圆睁双目盯着他,一副视死如归的神情。
停顿一瞬,攸霁立时露出鸟喙与双翅,张牙舞爪地向小贼扑去。
“啊——!我说我说我说!”
庞大的妖身遮挡住烛光,将小贼笼罩在阴影之下。
小贼浑身颤栗,直往觞泽身上缩。他也顾不得眼前的人是敌是友,抱住觞泽的双腿又死死攥紧了衣袍将脸埋了进去。
“说。”觞泽往后退步,嫌恶地扯开衣袍。
听到觞泽的声音,小贼方才瑟瑟缩缩地松开手,试探着回头。
他见攸霁已变回了人形,终于长舒一口气,慢慢道出原由:
“是、是白老板,白老板花钱雇我来的。
他要我替他夺回二十八粒金珠,并未指使我害命。
昨晚那个人是争夺不过我气急攻心而亡,绝非我刻意要他性命!
旁的我便再不知道了,求……求求你们,放了我……”
闻言,几人面面相觑,一时陷入了沉默。
修烛走到小贼身前,忽而伸手一戳他的喉咙。
小贼受了痛张开嘴,修烛便趁机对准他的嘴,迅速往里扔了一粒丹丸。
未等他反应,丹丸便顺着他的喉咙一路向下滑入了腹中。
“这颗丹药剧毒无比,你若不将今晚之事向他人道出便也安然无恙。
可但凡敢讲一个字,便会肠穿肚烂毒发身亡。”
修烛似笑非笑地解释出丹丸的妙用,觞泽默契地松开手,修烛又接着追加了一句,
“记着,即便你逃到天涯海角,我们也是有办法寻你的哦。”
说完,修烛还往攸霁的方向看了看,语气轻快,却隐隐透出危险。
攸霁配合修烛作出狰狞的神情恐吓,小贼整个人又是一怔,连声道了谢,便踉踉跄跄地跑出了房门飞速逃遁了去。
“真有这么神奇的药?”觞漓望向门口,好奇地发问。
修烛对他笑笑,迈步走到窗边对着花盆搓了搓手指。
觞漓顺着她的方向寻去,只见那花盆里原本平整的泥土此时出现了一处下凹,而修烛的指尖也还残留着一点褐色泥土的痕迹。
明白过来修烛的“神药”出自何处,觞漓不禁一笑,眼里流露出钦佩与无奈。
“金珠失窃乃人所为,本不应你们捉妖师管。不过看你的样子,想来也是无法置身事外了。”
修烛将双手浸没在水盆中,屈掌舀水淋去指尖的泥土,
“不如这样,我们去与贝妖做场交易。这样既不耽误寻乌鸾珠,又能将白老板绳之以法。”
“不妥。”话音刚落,觞泽便直截了当回绝。
“不妥?”
修烛挑眉落座,取出手绢细细擦拭手上的水珠,
“贝妖无伤人之意,你又有求于她,如此不过各取所需两全其美而已,有何不妥?”
觞泽与修烛相视一眼,继而再度陷入沉思。
与妖做交易,恐会祸及自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