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见如故,还没谈,正在暧昧。”
顾睐“哦”了一声,开始专心致志地投入看电影,看着看着不自觉开始皱眉。直到片尾曲响起来,她往后一靠,捞着被子网上挂在肩上,整个人埋进去长出了一口气。
再抬头的时候,荧幕已经回到了系统界面,面前茶几上变戏法似的出现了一小杯热蜂蜜水。
另一杯在蒋逸手里。
顾睐感觉自己的时间莫名其妙加速,端起水杯她说:“你什么时候出去倒的?”
蒋逸垂着眼睛喝了几口,间隙里回:“刚刚。”
顾睐一点头,这问题就算过了,也没追问是哪个刚刚。
寂静得有点可怕,她想,可是看看蒋逸,她好像怡然自得,没有一点要说话的意思。
也许吧。大概蒋逸在外就是给别人制造冷空气的,所以比较能适应。从小做下位者的人就会下意识要做点什么来扭转,哪怕日后身居高位也很难改自幼养成的习惯。
顾睐一边喝一边啪啪一通点,又打开了一部新电影。蒋逸就在旁边安静窝着翻手机。顾睐点完,在片头音乐里转头问蒋逸:“你刚怎么发现我走神的?”
蒋逸一手端着杯子,氤氲的热气在她面前升起,她在水雾后和顾睐对视:“敏锐?或者用敏感这个词也可以。”
顾睐说:“什么敏感?”
说完她忽然想到,以她阅各种片各种剧本的经验,偶像剧主角这时就会说,对你敏感。观众唾骂特别油腻,当事人觉得好甜好甜。
蒋逸不会给别人觉得她油腻的机会,别人只会被她折服或者折磨服。
“情绪啊。”蒋逸不急不缓地说,嗓音像一簇刚冒上来又将将消散的白烟,“你们演员要会演七情六欲,我这样的当然就要感知七情六欲,否则怎么谈判、拿捏、一击必中?”
顾睐没说话,但神色明显不大相信。
“从事艺术的人也许会敏感地捕捉到缪斯的裙角,经商的人或许会对经济和他人敏感吧?总之不会是迟钝一无所知的。”
蒋逸隔着水雾对顾睐笑了一下。
“也许比你想象中更早地察觉到了。”
蒋逸如果想的话,她可以是深沉的大学者,因为她读过很多书,这顾睐一直都知道,也总是很信服。
现在她就觉得应该是有道理,毕竟蒋逸纵横捭阖的时候,她在等着天降资源。
顾睐点头,将心绪投入到荧幕上来。不过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蒋逸好像对这部电影不耐烦,上部起码还施舍了足够的耐心。
余光里说完话的蒋逸端着水杯,偶尔啜饮,偶尔抬头,更多的时候好像只是目光往前投射出神。
电影播完,顾睐关机再看时,蒋逸已经睡着了。
她才想起蒋逸和她说的,本来打算是看完卓别林那部片子就睡觉的。时差没倒过来,可能当时就已经困了吧,所以并不是生病才那么蔫的。
她也忘了问蒋逸到底多长时间没睡了。
顾睐本来应该会愧疚的,但她没有,第一反应居然是庆幸。
她们之间这样尴尬的交流,原来是因为一个时差没调,一个一心两用的结果。
顾睐出去漱口,给蒋逸也准备好漱口水和温水,才回来准备叫她。
“蒋逸,”顾睐蹲下来,仰头轻声叫她,“回房睡。”
蒋逸露出很明显被惊醒的神色,睁眼那一瞬间全是没睡好的躁戾。
但她只是睁开了眼睛而已,很快就恢复到平静无澜的样子,朝顾睐伸手一拉,手冰得像在寒冬。
“喝中药调一下吧。”顾睐靠在墙上看她漱口时说,“感觉你的手越来越凉了。”
蒋逸从镜子里瞥她一眼:“我中年肾虚。”
大晚上的,顾睐有心接她的话开破车,但只是笑了一会儿说:“你喝不喝?我记得老太太那有一个特会调理的中医。”
老太太说的是蒋决明。
蒋逸“嗯”了一声。
顾睐说:“你今天怎么这么好说话?”
蒋逸吐掉漱口水,很清晰地说:“困了,不想动脑。”
看出来了,困了的人行事也变得慢吞吞,顾睐已经躺下玩起了手机,蒋逸才进来熄灯。
城市夜晚的微光从稠密的纱帘透过,变成模糊的、晨雾一样的薄晕在卧室里散开,顾睐睁眼什么也看不清。不过太熟稔了,听着旁边窸窸窣窣的动静,她就已经好像看清楚蒋逸在做什么似的。
脱鞋,脱衣,换衣,盖被子,整理枕头,整理被子。
顾睐等着她躺下、脑袋枕上枕头的声音,可是没有。
一股带着漱口水、沙仑玫瑰的温热吐息渐近,然后变成一颗小小的吻印在脸上。这团气息消失的时候,蒋逸的声音在旁边响起。
“晚安。”她用气音说。
顾睐眼睛忽地睁大,她几乎用尽了声台行表的行当学问和自控力气,才回以一个温和、平淡的“晚安”。
——其实已经晚安不了了,她想。
她听见蒋逸将被子往上拉了拉,均匀地呼吸,她就在这清浅到几乎无法注意到的呼吸声里流泪,不知道怎么止住,也不敢发出声音,只能平躺着,对着天花板徒劳无功地眨眼。
她甚至不知道也想不清自己为什么而哭,只是跌落进一个悲伤的巨渊,在快要跌进梦境的那一刹那,她听见蒋逸翻了个身。
这算是同床异梦吗?
顾睐没得到答案,也没来得及擦下已经半干的泪痕,就这样沉溺进光怪陆离的梦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