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逸在老宅陪祖母跨年。

老宅起建时就是作蒋家公馆之用，是当年很流行的折衷主义风格，后来被蒋决明从叔伯手里赎买回来再扩建翻修。

说起来蒋决明在老一辈里子女不算少，但她完全不爱跟自己的晚辈一起住，蒋逸记忆里她妈从未在祖母这里过夜。

老宅是蒋决明的养心殿，不是谁都有资格的来的，蒋逸算唯一例外。

蒋逸坐在沙发上看电视，一边吃水果切盘，仿佛很普通的孙女在祖母家过假期一样。

蒋决明从楼上下来，穿着米色丝质睡袍，银短发蓬松而整齐，倒像是特意染的发色似的。她精神也挺好，丝毫看不出是因病才放权交接的。

蒋逸很自然地站起来，叫了一声“阿奶”，目光落在蒋决明上，把她旁边那个不知第几任情人当空气。

“我听Marc说今晚有小顾的表演。”蒋决明含笑走过来，目光扫了一眼电视，“坐，你在看啊，播到了吗？”

蒋逸平淡地扫了一下旁边那个年轻的情人，在蒋决明注意过来的时候，她转向了电视屏幕，目光稍变得温软。

“是下一个节目。”蒋逸说，“您要看吗？”

蒋决明笑着坐下，从情人手里接过眼镜戴上，像优雅的老教授：“好啊，是歌舞类节目吗？我也很久没听过小顾唱歌了，今年年会你们俩还是一起吗？”

蒋逸离蒋决明很近，能清晰地闻到她奶奶身上檀香与没药的味道，应该是黛兰今年新出的一款产品。

黛兰香水线业绩挺好的，蒋逸有点恶劣地想，也许可以让黛兰首席调香师把他的天赋带到黛兰男装，就算是老佛爷对他香水产品的赏识的报酬了。

她没什么停顿地答：“阿睐的行程可能有点冲突。”

“那就调整一下。”蒋决明轻飘飘地说道，“这样她作为FL、XL、艾洛蒂这三大品牌代言人也就有始有终了。”

蒋逸那温和的表情不知何时已经消失了，她没接话，面无表情地和蒋决明对视。

最后受不了的反而是毫不相干的年轻情人。她半跪在蒋决明身边剥柚子，剥完也不知道该干什么，左右看看，最后仰头对蒋决明说：“Cassia，我去给你做些甜点吧。”

蒋决明目光垂落，含笑颔首，年轻人迫不及待地离开了。

蒋逸问：“您是想给她代言吗？”

蒋决明奇怪道：“怎么会，她还配不上。”

“这样啊，那就算了。”蒋逸一笑，“代言这种事儿就让各品牌的总监们考虑吧，我想理解品牌调性和商业价值应该是他们的工作。”

蒋决明“哦”了一声：“那小顾除了拍戏写歌以外的工作是？”

“老板吧。”蒋逸说，“或许还有风露公关领域的友好合作方这一条？”

说得好像顾睐是星二代似的。

蒋决明看着和她打太极的孙女，感觉非常奇妙。

她仿佛在看自己年轻时候的倒影，但却并不完全是旧日的重复，蒋逸永远能让她这个祖母感到惊奇。

她的孙女竟然还在心软？

“去年老王出轨，她身家缩水将近两百亿，股值累计跌了将近百分之四十。小于两人夫妻离婚，九百多亿市值蒸发了百分之九十五。而他们的主业都是互联网，只是受公众注意一点而已，而风露远比他们更依赖舆论。”

蒋决明话锋忽然一转：“你知道当初我为什么对你要和小顾结婚蛮同意吗？”

蒋逸表情不变：“难道不是因为正好迎合了当时先锋包容的风向，又响应了刚出台的同性法案吗？”

“因为她一无所有，全心全意地爱你、在乎你，还不得不依附你，她会很贤惠。”

蒋决明真诚疑惑，好像那些对年轻时尚感到困惑的老年人。

“我不是很明白，为什么你们会到如今这一步。”

蒋逸平淡地说：“凡事总有意外，她并不是我的提线木偶。”

蒋决明看着她：“既然如此，那就应该快刀斩乱麻，才能把损失降到最小，我并没有看到你决定让她和你脱钩的举措。要么干脆豢养起来，要么给她一些补偿，也算对得起了，我以为这并不难。”

“那我可能和您不太一样，江山和美人，我都不会主动放弃。”

“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蒋逸语调温柔，带了点深情款款的味道，“至少还有万分之一的可能，这是我看待它的方式。”

蒋决明一噎，她被后半句恶心得不清：“好马弗吃回头草，我以为我至少不会有玩复合戏码的后辈，看起来还是我了解太少。”

你了解的其实大差不差。

“是这样，”蒋逸笑笑，“沉疴用猛药，我受不了慢性死亡。”

蒋决明的脸色陡然一沉。

在她患癌之后，已经没有人敢在这方面对她恣意开腔了。

她慢慢地说：“阿逸确实是长大了啊。”

“我还是您的囡囡嘛，没有阿奶，我还是死蟹一只。”蒋逸说，“听说阿奶最近对车感兴趣？新能源，确实老有劲。”

蒋决明冷冷看着她：“风露收购还没结束吧？难道你要告诉我兼顾珠宝和汽车两个方向？贪心吃白粥！”

“那岂不是太引人警惕了。我记得您准备选择的是有大姨股权的那个投资公司吧？换成乐睐资本如何？”蒋逸慢条斯理地说，“我想带有更强话题和海外市场背景的融资，可能比只带个人色彩的更有利于刘总汽车大联盟的野心吧？”

蒋决明注视蒋逸许久：“乐睐……你还真是深情。如果我要因为这个名字我不爱听而拒绝呢？”

蒋逸像很没办法似的摊了摊手：“那……三姨会喜欢的。”

蒋决明很快和那个Chiara的年轻人去健身了。蒋逸起身送了两步，折身上楼去了她的房间。

这个房间也有一面落地窗，室内完全是极简主义的装潢风格。

蒋决明亲缘淡薄。一开始蒋决明不在乎继承她商业版图的是她不是她亲生的后代，女儿们都很普通，也自然而然让她们做了信托宝贝，成年后老宅她们拥有的就只是客房。

蒋逸的这套房间是她做副总的时候拥有的，但要认真说来，她在这儿度过不短时间。

蒋逸诞生是蒋眉的一次风流意外。蒋眉知道自己在老妈眼里有多废柴，还不如几位表姐表兄讨她欢心，于是她把期望放在下一代上，蒋逸就这样出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