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逸忽而出声:“你在想什么?”
真敏锐,顾睐稍稍用力:“我在想你最近是不是又在给健康管理师白发工资。”
她说完蒋逸就不出声了。以前蒋逸理亏时偶尔也会这样,假装自己没听懂,有时还会悄悄观察自己的神色,被发现的时候很镇定地回视发问,弄得顾睐反而莫名心虚起来。
顾睐想到这儿不自觉弯了一下唇角,意识到后赶紧拉平。
蒋逸没看见。
顾睐一时间有点庆幸,注意到自己的这股情绪后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
清醒一点吧你!
“有点忙。”蒋逸出声。
明明她顾睐才是从底层挣扎上来的那一个,但蒋逸才是真正的拼命三娘。在她身边,顾睐有时候都不好意思说自己为演艺圈的梦想有多努力。
她会在拍戏吊威亚吊得不耐烦,想着找个替身算了,也会因为不想和特别磨人的导演合作,从而放弃想拍的剧本。蒋逸不是,她曾亲眼看着蒋逸怎么一夜夜通宵,怎么一点点让烟酒茶咖啡变成生活必需品。
而蒋逸丝毫不在意,她说她在服务于自己的野心,多少人想用青春换富足都做不到。
顾睐也知道,有时候是迫不得已,有时候也是因为她就是这样的人。要是一个人能那么容易就改正,世上也没有“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这句话了,蒋逸也就不是今天这样的她。
可话又说回来,别人是不是更惨关她什么事?她没有大爱,她不在意,万紫千红,她眼里看见的就这一枝玫瑰。
所以你就不能为谁停顿一下吗?
顾睐动作一停,收手嗤笑:“反正你总有原因。”
蒋逸睁眼看向她:“生气了?”
顾睐一噎,她低头瞪着蒋逸,蒋逸就这样自下而上地仰望,慢慢露出一个有些揶揄的神色。
“为……前妻姐担心,这可不是好习惯。”蒋逸眨了眨眼,轻柔地说道,“得戒掉这个毛病。”
顾睐冷冷地说:“你享受我半天服务缓过劲儿了,现在知道说这种话?”
蒋逸从容认错:“那我错了嘛。”
顾睐没想到蒋逸打通认错的任督二脉是这个样子的,更难对付了。她盯着蒋逸不知道说什么好,半晌反而是蒋逸先动了。
她抬手抓住顾睐的手腕轻轻按了按,不带任何一丝暧昧的摩挲:“辛苦了。”
顾睐感受了一会儿,本来想说“冷如鬼手馨”,死活想不出下一句,只好放弃卖弄文采,黑着脸抽手:“凉死了。”
蒋逸手一空,神色不变地收回说:“是吗,我一直都这样的。”
顾睐其实抽手后就有点后悔。
方才氛围太好,好像又回到默默无言却很愉快的从前,哪怕她胡思乱想的并不都是浪漫,但这只会像奶油蛋糕里一点调情的黑巧,对甜蜜上瘾是人的本能。
或许也是打破了这美好氛围的缘故,顾睐感觉蒋逸方才那一句好像意有所指,藏着的冰山比她表露的信息更多。
但顾睐不想琢磨。
蒋逸说得对,对前妻姐就要有对前妻姐的样子,她一向听劝。
顾睐问:“你说的只有你的手吗?”
蒋逸在仰面看着顾睐,此时思考似的目光一垂,顾睐只能看到她微翘的睫毛和鼻头,像蝴蝶轻盈的停留,光洁饱满的额头是无声的邀请。
顾睐的想入非非没能持久,蒋逸一抬目,她有点心虚地扬眉。
大概是顾睐把光挡住了的原因,此时蒋逸那双眼睛幽沉沉的。她的视线来回逡巡,不同以往的流连,更像不带感情的审视。
“我刚刚没有想隐喻,但这样说也很对。我确实觉得一直都是这样的,从你认识我第一天开始,我说话就是这个风格,作息是这个风格,什么都是这样。我所处的环境没有剧变,过去组成我的一切,今天仍然是我无法分割的一部分。”
蒋逸微妙地停了一下,她伸手越过顾睐拿起桌上的那对精致的足金纽扣耳钉,很不规范地直接扔进旁边开口的提包里。
顾睐被她似有若无地碰到那一瞬,有一种被玫瑰尖刺扎到的刺麻感。
“比如仍在追求增值的资产,繁忙的行程,形形色色的社交,不能见人的勾当和算计,这些都是……one part of personality。”
蒋逸最后还是选择了更钝感的外语,将一些快要袒露的危险的尖刺依旧隐匿起来。
她笑了笑,没有继续。
“太哲学了。文件你拿回去再说吧。那些行程活动我说随意也是真的,我从来也没有拿这些开玩笑的习惯。让人给你评估它们能不能给你带来足够的回报价值,这是你工作室那些人拿高昂工资的意义。”
顾睐反应了一会儿,勉强搁置前面的“哲学”:“就这样?”
她说得含糊,蒋逸却立刻听懂了。
“就这样。”蒋逸说,“不管什么盛典什么大秀,本质目的都是逐利,你应该担心他们占你这个高级客户的便宜。大概是工作室那些人经纪思维比较重,这些年你和风露又总是深度绑定,这才会有这些疑问。”
蒋逸说完后摁亮手机点了几下又旋即熄灭,顾睐在她打字时侧头瞥了一眼,时间确实不早了。
顾睐当然看得出这么简单的催促。
但下次见面又会是哪天呢?
她选择假装没看懂。
“刚刚我还有一个疑问你还没回答我。”顾睐注视着她,“为什么这么慷慨?”
蒋逸的神色几乎有点无可奈何了:“我也想问你为什么要反复纠结这个问题?从昨天的机场到今天,直接享受不好吗?”
顾睐毫未退让:“你清晰明了地告诉我答案,我当然不会再问。而且昨天机场和今天并不一样,昨天的事你告诉我是因为不想出现需要公关的新闻。”
蒋逸定定看了她一会儿,最后放弃似的叹了一口气。
“千金难买我乐意,正好我多得是千金。还能有什么答案?再尖刻一点,”蒋逸轻缓地说,“你在期待我说什么呢?”
她暗示的答案太明显,顾睐的脑海几乎听到了两个词蹦出来的声音。
……旧情难却,余情未了。
顾睐骤然一窒。
但和提出离婚前不一样的是,蒋逸完全没有了当初持续不断的咄咄逼人。
她说完后便恍若无事地朝顾睐安抚一笑,很自然地拿起手机晃了晃:“好啦,已经有些晚了,你明天有行程的吧?”
像是在响应她的话似的,门外有侍应生敲了敲:“您的车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