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清辞夹了一只大鸡腿,倾身向前放入姚宇饭碗里,顺便斜觑他一眼,“靳子煜靠的是自己,我们这些自幼受家族庇荫的就不要在这里秀优越了,吃你的。”
姚宇怎么不知道孟秦书的眼神也是要‘杀’他,敢情这一桌他是三人的公敌,姚宇后悔被霍清辞骗来韩国,美名其曰带他散散心,实际来当免费司机,当陪练来的,现在好了,说句话都成全民公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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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我姐把你带去清辞哥婚宴后,五一回家,爸妈轮番说服不了她,就让她跪在书房里反省,跪到她知道错为止。”
靳子煜在黑暗中睁开眼,旁边是孟秦书清浅平稳的呼吸音。
“我姐跪了一晚上,我第二天路过书房门口,听见爸爸问她,分不分手,不分手继续跪着,我姐只说两个字,不分,一直到中午我姐晕倒了,爸妈才给她吃饭喝水。”
适应了黑暗,靳子煜向左边转动身体,他把动作放得很轻很轻,就是怕吵醒孟秦书。
这些天一静下来他就会回想起孟媛那天对他说得话。
孟媛口中的这件事,孟秦书从未跟他透露过只言片语,最后那年他在海城读研,他们见的次数不多,但每次见面她都表现的很开心。
即使后来寒假那段日子,她到医院来照顾他,家里对她的压迫,她所得到压力,半分都没露出来,小书竟然为了他对抗父母,做到这个份上。
“之后又发生了好些事,目的都只为逼她分手去跟他们安排的男人相亲,正是这些事,她才再也不想要这个家。”
而他有很长一段时间,还曾因被舍弃而怪过她,甚至误会她,是因为厌恶他这具身体而选择逃离。
靳子煜喉头哽得难受,他双手撑床坐起来,想去卫生间平复心情,然而,他起身这一下,还是搅扰到了睡梦中的孟秦书。
孟秦书朝他这儿翻身,手臂挥过来是想放在他胸膛上,却挂在了他腹部,许是感觉不对,孟秦书“嗯”一声梦呓,在黑暗里睁开眼睛。
一弯醒月,挂于天空,冬天的月皎洁的不带一丝杂质, 雪光与月光相互辉映,天地间一片银白。
借着倾泻进来的银白,靳子煜看到孟秦书眼眸明亮,恍若进了月芒,感应到他在盯着她,她视线上撩,与他四目相对,她得眼神逐步放软,唇畔笑意漾开。
“子煜,怎么了?”
温软入骨。
靳子煜眼眶里烫得不行,他不想在孟秦书面前失态,别开眼睛,看卫生间方向,“我去下卫生间。”
“哦”了声,孟秦书把手收回来,靳子煜把腿移到床下,拖鞋都没想着穿,站起来就走,可他忘记他已经脱了假肢,脑子里发出指示往前走,没带动左右腿,而是先动了上半身,结果——
他正面朝下,扑倒在地毯上,亏得双手有撑在地上,否则脸朝地更惨。
一声闷闷地痛哼。
孟秦书赶忙跳下床,光脚绕过半张床到靳子煜身边,蹲在他身侧,她紧张的嗓子打颤抖,“子煜……”
靳子煜灵巧翻身面向她,“我没事,是我睡糊涂了,忘了自己没穿假肢。”
靳子煜语气轻松甚至夹带了一丝俳谐,他这次真没觉得自己很难堪。
因为……
他比这更丑的样子孟秦书都见过,但她从没嫌弃过他,她仍然爱他。
靳子煜手掌撑地坐起来,他穿的是和酒店款式一样的睡袍,Y型领,腰上绑了一根腰带,裸露在衣摆下的左小腿伸的笔直,朝向对面电视墙,缺失的右腿让下半截睡袍平铺在地毯上,只有大腿根处是鼓囊的。
孟秦书想起去开灯,她走到床头柜前,按下墙上一排灯的开关。
房内瞬时亮如白昼,靳子煜撑着床沿站起来,灯光亮起他和孟秦书一样不适地闭上眼睛,隔了几秒,再缓慢睁开眼。
靳子煜不打算去卫生间了,而是就着床沿坐下来。
“怎么了?”孟秦书以为靳子煜坐下是腿疼,担心到拧起眉头。
靳子煜向床头柜前的孟秦书伸手,她会马上把自己右手递过去,他隔着衣料握住她的手腕。
被靳子煜拉过来的孟秦书坐到他旁边,靳子煜侧过来,让自己能看到孟秦书整张脸,但从他这个角度看到更多的是她的右半张脸。
颧骨那里近五公分的伤,现已淡化成粉色,疤痕是平整的,不再像她受伤初期时那么触目惊心,教人心痛。
靳子煜不自主地抬手,食指指腹放在她的伤痕上,不敢用力,“还疼吗?”
孟秦书摇摇头,笑着对他说,“靳子煜你顾左右而言他,我问你的问题你还没回答。”
眼尾泛红。
一定有什么。
“我只是想到了很多关于我们以前的事,有所感怀。”
靳子煜的话带红了孟秦书的眼眶,也让她的心沉了沉。
原先摸她伤痕的手指转移到她眼角,指腹温柔地蹭去那里起的泪。
孟秦书随之抬起双手,裹住靳子煜这只手,她依然是带笑说得,眼瞳里闪着星星点点的碎光,“我们说好的重新开始。”
过去她有太多不好,她想靳子煜忘记。
孟秦书不想再提过往,靳子煜明白,他靠过去,把她拥入怀里,极尽温柔地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