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一个晚上,孟秦书身体上的疼痛消退很多,由于昨晚睡得早,凌晨五点她已经醒了,六点她拎着在医院楼下早餐店买的包子、牛奶出现在病房内。
隔壁那张床暂时没有病人住进来,病房里只有她一人,病房里静悄悄的,一点声音也没有,她把早餐放到床头柜上。
听到外面动静,靳子煜拉开卫生间的门,探出头朝她望过来,他嘴边还有一圈牙膏泡沫,远看像白花花的大胡子,像个神采英拔的小老头。
他扬起嘴唇很是高兴,“马上好。”。
洗手间传出水龙头放水声,哗哗哗很响,孟秦书走到窗前,这里算是阳台,横放着一只不锈钢晾衣架。
晾衣架上挂着一双黑色袜子,四只衣架上分别挂着毛衣、两条薄款棉裤和一条外穿的长裤,这几件都已经被靳子煜洗干净,孟秦书伸手摸了一把毛衣,因正对空调出风口,一晚过去衣服已干。
水声中断,卫生间的门被打开,孟秦书侧眸看过去,看到靳子煜上身穿着淡蓝色秋衣,下身只穿了平角短裤,包裹残肢的纱布洁白如新。
她从容回眸,继续仰望窗外那片夜幕渐退,浅露鱼肚白的天空。
靳子煜跳到将晾衣架前,拿了毛衣和外穿的长裤,挂在臂弯处。
“你还能穿假肢吗?”孟秦书目不斜视地问他。
穿上假肢坐轮椅出行会更方便,要不然他的假肢只能拎着到处走。
靳子煜明白她的意思,事实上他正是这个打算,“昨晚我去外面药房买了一架轮椅,让店员帮我送来了。”
他回到床前把手上的毛衣、裤子放在被面上,坐下来伸手拿来假肢,“我现在穿上它,只要不使力,没什么大碍。”
残肢上缠的纱布比较厚,他解开放掉几圈,打开床头柜抽屉,取出新买的小剪刀,剪掉多余的纱布,然后套上硅胶套,再把残肢放入接受腔中。
怕穿多是负累,也会导致血脉不流畅,他没穿棉裤,而是直接套上外穿的长裤。
穿好毛衣,他抬头看着孟秦书的背影,清浅的笑意漫在唇畔,对她说了声:“我好了。”
她到他面前,“先吃早饭吧,”但因他盯着她太紧,让她不自在,“你先吃我去外面转转。”
转来转去,转到医院正大门,她走到一辆卖烤地瓜的三轮车前,问小贩买了一个巴掌大的地瓜,双手捧着纸袋里的地瓜,没往回走几步,她索性就找了一处花坛坐在上面边吹边吃。
早晨温度不过个位数,刚出炉的地瓜冒出滚滚热气,尽管已经足够小心翼翼,她还是被烫到了食指,嗦了嗦手指,她继续大快朵颐。
薄阳轻洒,静闻雪落无痕,撞进人间烟火。
窗前的男人微敛含笑的眼眸,双手握住两个车轮,出发前不舍这幅美好的画面,再往那儿多看一眼。
*
孟秦书吃不下了,把剩下一半扔进垃圾桶,她往回走,却在急诊门口遇到了已穿戴好,划着轮椅出来的靳子煜。
“我结好账了。”
“我正要去找你。”
话赶话碰到一块。
一些零零散散的小物件,留在了医院里,不是多贵扔了也就扔了。
这个落后的小镇上没有出租车,孟秦书来时坐得是一辆红色两座的拉客三轮车,两人刚到路口,几名三轮车司机上来招揽生意围住了他们。
“要坐车吗?老板?”
“坐车吗?老板娘。”
孟秦书低头问他,“你住哪个客栈?”
靳子煜仰头答:“悦来。”
悦来,好眼熟。
孟秦书蓦地想起,她每次开窗子抽烟,都会看到那家店的店招。
原来他们住的这么近,只隔着一条街道。
她选了个面善的大爷问价,“大爷去悦来客栈多少钱?”
“十块。”大爷回。
比他来时少了五块,大爷是个实在人。
“我朋友的轮椅好放吗?”
大爷热情道:“好放,好放,你们先上车,我帮你们把轮椅收起来。”
轮椅推到车前,靳子煜站起身,大爷帮他拉开轮椅,他的右腿不能重压,全靠左腿撑着。
这种拉客三轮又不像出租车,拉开车门能直接坐进去,三轮底盘高,座位又是在最里面,需要先跨上车。
孟秦书到他右手边,扶着他些,好让他的右腿少使点劲。
靳子煜躬身左腿先跨上车,即使有她托举借力,残肢仍不可避免的挤压了一下,皮肉撕裂的痛让他拧紧眉,但好在成功坐入车内。
孟秦书随后上车,弯腰对她受伤的背、和还在隐隐作痛的膝盖来说是种折磨,紧咬下嘴唇,她忍住,直到坐到车内,疼痛一下缓解让她松了口气。
但她的行为,哪怕是细微眼神变化,都不可能躲得过靳子煜的眼睛。
他的眼底弥漫上心疼、怜惜。
两人穿的都是肥厚款羽绒服,不过一米宽的座,双臂毫无间隙的挤压在一起。
大爷把折叠好的轮椅搬上来,让它靠在车厢和驾驶室的挡板上,他提了提手里装了不少药物的药品袋,“帅哥,你的药。”
药品袋被他塞在轮椅靠背后的口袋里,上车前忘记拿出来了,靳子煜道声谢谢,从他手里拿走了这只袋子放到双腿上。
袋子里除了医院给他开的药,还有昨天进药店一起买的治疗肌肉损伤的阵痛膏药以及一小瓶药油。
大爷捞来一根蓝色麻绳,从车的这头甩到那头,这头固定好,他再绕到那头,绳子收紧把轮椅牢牢固定在挡板上,避免因路途颠簸,轮椅翻倒砸到人的身上。
三轮车开动一刹那,一股强而猛烈的推背感。
人先往前送,再往后仰,来时孟秦书因没坐过这种车,后背撞到靠板,纵然包着软皮,仍然把她撞得不轻,嘶拉嘶拉好几声才硬挺过去。
有句话叫好了伤疤忘了疼,她给忘了,但这次没有痛苦,只因为后面多出一条手臂。
待车子平稳上路,靳子煜收回这只手,攥住药品袋。
看他一眼,说:“谢谢。”
“不必客气。”靳子煜略微沉吟偏头注视她疏冷的侧脸,“小书,半年前对不起。”
半年过去,她的头发已留到脖子处,颅顶蓬松,发尾自然内扣,光滑柔顺发丝如同丝质极好的绸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