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媛在厨房洗碗,厨房门关着,磨砂玻璃门上现出她灰色的身形轮廓。
浅蓝色苹果手机在茶几上震了几震,孟坤抬眼问对面正在开小差的孟秦书,“换了手机?”
孟秦书回眸,点点头,“原来的手机用了四五年了内存小了,换了个新款。”
“原来的手机号不用了?”
“手机卡没取出来,我现在用的是新号。”
她的微信只是更换了手机号,账号还是原来的账号,半年间她和孟媛一直在通过微信联络。
孟坤沉吟片刻,问道:“现在有男朋友吗?”
厨房门自动移开,孟媛走出来,但见客厅面对面坐的两人坐像端正,神情微凝的两人,她似乎出现的不合时宜。
她想返回可是已走到半途,这时,孟秦书淡扫她一眼,孟媛解读出让她过来的意思,她继续走,走到拐角沙发落座。
“我没有男朋友,你是想催婚?还是说你又给我物色好了结婚对象?”
孟秦书语气寡淡,并没火药味,却无形的让屋里温度骤降。
孟坤老脸一尬,“我只是希望你……开心,不是催你结婚。”
嘴角打了个寒噤,她意识到自己说得过分了,语调软一些,“还没有。”
“……”孟坤捏了捏拳心,他不该管,没有资格。
“爸—”孟秦书几乎下意识地喊出,但她一意识到立时收住,“你是不是见过靳子煜?”
这几天她无时无刻不再想,靳子煜怎么会千里迢迢来找她,怎么会对她眼含浓情和歉意,怎么会三番五次、欲言又止、犹犹豫豫?
百思不解的问题,在这一刻大概有了答案,之所以想确认只因太出乎意料,要知道孟坤对靳子煜嫌弃深植于他的血液中,又是什么让他在这儿替靳子煜打探她的恋爱状况?
孟媛看着父亲,尴尬从他脸上褪去,继而浮现对孟秦书的愧疚,“四月份那一整个月,每个傍晚都能看到他站在小区门外,有次我上去和他聊了聊,告诉了他一些过去的事情。”
父亲有早晚有去马路对面小公园锻炼的习惯,孟秦书出国后的第二个月,父亲有很多次晚上锻炼回来,看到靳子煜站在喷泉池旁昂头望小区内部。
靳子煜每次来只要见到父亲都会恭敬地叫一声“叔叔”,但靳子煜没缠着他追问孟秦书在哪里。
父亲是打心眼里最看不上靳子煜的,父亲固执地说,即使自己现在已落魄仍是瞧不上。
但父亲又说,小书是真的喜欢这个穷小子,自从和靳子煜的分手后整个人是一种对生活失去意义的状态,在这样下去怕真的会去出家。
心病还须心药医,纵然百般看不上,一次次见面之后父亲还是把当年发生的事情告诉了靳子煜。
谁会知道孟秦书这次出门去了半年之久,期间他们虽有联系但不多,都是孟秦书隔一阵发一条语音让她多去“他”的住所。
“他”指的是父亲。
孟秦书以由直呼其名,改为人称代词,父女俩的关系再一点点好转。
譬如现下,听完孟坤的话,孟秦书并没有生气。
只说一句,“我和他的事你不要管。”
孟家没破产前,孟坤隔三差五会来监狱看她,并向她承诺一定会为她请最好的律师帮她打官司,一定会让她尽快出来,只是那时候她对他恨之入骨,不想见他,很多次他在玻璃那头说话,她直接搁下听筒。
孟秦书拿了孟坤的卡回到自己住处,她反复看这张银行卡,一路走到衣帽间,拿出柜格里的牛皮小包,打开包把卡片放入夹层中。
洗澡前孟秦书先给孟媛发了一条微信。
MQS 【六十五平的房子太小,三个人住不下,帮我按二百平左右的精装修房子找,不需要多高档,小区需要干净,设施要齐全,五万至六万一平。】
孟媛发了语音过来:小书你不打算住汇悦台了?
孟秦书敲了字再删除,语音回:我这边十一月底到期,十六楼只是短租随时能退。
孟媛有些犹豫:小书我刚到楼下,要不我上楼和爸爸商量下?
孟秦书以为她是心疼那些定金:你们付了多少定金?
孟媛:定金没多少,但和中介说好了。
没多少应该不多,孟秦书微信转账转五万给孟媛,说:你先帮我找房子,不要在古城区,我这边出八百万,剩余的你们这儿拿。
孟媛半天没回复,孟秦书想她是担心将来房子的归属,她再说:孟媛你知道我现在回来得时间少,但我回来必须要有个落脚的地方,房产证写三人,假如你再婚,将来我们可以按市场房价折算。
孟媛语音马上过来:小书我不是那个意思,显然是我占了便宜,我是觉得对你太不公平。
孟秦书从衣柜里挑选了一件米黄色睡袍,拿下来挂在肘弯,她说:这事麻烦你去跑跑,我准备睡了。
孟媛没再发来孟秦书走进浴室。
靳子煜……
他是个心地善良的人,知道她的遭遇,对她产生了可怜、同情之心。
孟秦书甩甩头赶掉眼前这张扰乱心神的脸。
双臂撑浴住缸两边,她自水中坐起来,身体一轻的同时呼吸都跟着放松下来。
即使卫生间内有全套的通风设备,墙面镜上仍被附着一层浅薄的热气,照不出人影,只有一个虚虚的身形。
她伸出食指在上面挥毫,幼稚地行为让她不由自主地发笑,就好像很多年前,那个阴雨绵绵的上午。
靳子煜和他朋友有说有笑地从车窗外走过去,她对着窗子哈出热气,画下一个带笑脸的太阳,并在其下方写下—
Ustinian(阴沉的天空有一小束照着你的阳光)
那天,她一天的好心情都是他带来的。
隔了有两三分钟,卫生间门被打开,孟秦书重回墙面镜前,手掌轻轻一拂,拂去镜面上的图画和英文。
*
孟秦书只能在海城待一天,后天将出发云梦影视城,会在那里待上大概一个月,出发前她于第二天中午驱车前往霍家。
霍家老宅就是一个缩小版的园林,白墙黑瓦,朱红色四开大门,跨进门入眼先看到一片不规则形状的锦鲤池,对面是亭台水榭,假山瀑布。
沿着风雨廊绕过前厅,便能看到一栋二层小楼,霍家人平时食、住便在这栋楼里,两名佣人替她开门,孟秦书进门弯腰换上家居鞋。
“小书,来了。”
听见姚宇的声音,她循声望去,便见二楼上双手搭在黄梨木护栏上的姚宇。
霍清辞回国后,姚宇来得更勤,自幼的玩伴,情谊深厚,他几乎把这儿当成自己的第二个家。
姚宇替她开门,再跟她一块进霍清辞房间,小客厅里坐着有一名医生和三位护理人员,见到他们进来,三人自觉地走了出去。
“嘀嘀嘀”心电监护仪日夜不间断的运行着。
二月中旬她和霍清辞一块到纽约,工作之余他带她到处游山玩水,三月初他们到达拉斯维加斯,在那里她度过了有趣、刺激的一周,而在回到纽约当晚,霍清辞却晕倒在药研所回住所的路上,此后进入深度昏迷且昏迷至今。
原定于第二天返回国内与《言商》剧组签订合同,却因当时霍清辞病情紧急,她不得不提出改期,从而错失了这部剧。
在这个世上,不存在什么事,一定非你不可,她委婉的询问能否改期,导演更直接的不再考虑她。
但她不后悔,当年若不是霍清辞的铺路护航,她不可能在娱乐圈这个大染缸、名利场,顺风顺水、安然无恙得走到今天。
姚宇往圈椅上一坐,告诉她一个好消息,“阿辞说不定快醒了,前天纪教授带阿辞去医院做了全身检查,各项指标已经趋近正常。”
满打满算霍清辞昏迷了五个半月,在此期间霍清辞有好多次命悬一线,一直到了七月份他的病情才日渐稳定,撤掉一些药物和氧气罩,七月底纪兰在咨询当地医生后把他带回国内。
孟秦书坐另一张圈椅,“宇哥,我要出去一个月。哥,如果是中途醒了,你第一时间告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