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子煜回家吧。”女人沁凉的嗓音融入夜风中。
路灯暗黄色的光透进前挡风玻璃笼罩两人身上,模糊了两人的五官。
男人身形明显一怔。
靳子煜偏过头看着她,低声说:“今晚住这里吧。”
这是孟秦书第三次赶他下车,可她既然来了,他不想再放她走。
靳子煜忽然探身过去,上身几乎要压在她身上,但他很有分寸没真的压住她。
大概有个一厘米的空隙。
要做什么?
指尖一空,他拿走了她的烟,淡定地坐了回去。
这根烟被靳子煜捻入手心。
他再次转头目光停在她脸上,眉峰微拢,眸子深邃幽静,“八年前你走后我坐在公园的长椅上坐到晚上,我一直在假想,假想……如果我不是个残疾人,这样你是不是不会走,那几年我没有一天想过你是不是遇到了什么事。”
“九月T大重逢,再到后来你到学校来找我,你说你来看看我,这些年我幻想过无数次我们再见的场面,有时候还会做一场梦,梦里太过美好,醒来现实和梦境强烈的落差会让我难受很久。”
“那天我心里很紧张,我不敢高兴得太早,担心喜极生悲,害怕明早一起来会发现又是个梦。都说梦是反的,我故意‘凶’你,故意赶你,你生气、反驳我的话,这是梦境中不曾出现的,我逐渐相信这是真实的。’
他好像有说不完的话,愈说愈动情,“可后来你消失那五天,我不断告诉自己,只是梦醒了,只是梦醒了,想不到,五天后你再次出现,但又再次消失,当时我脑子很混乱不知道该怎么办。”
“那天,你和那个男明星的视频出现在微博上,明明自己什么都不是,却升起滔天的怒意和不甘心。当天下午我买了机票想去求证,那晚怒火让我理智全失,我的私欲让我……小书,我是个怯懦自私的人,我还想拥有你,但我不敢说出口,而后来孟媛的话给了我合理去找你的理由。”
靳子煜在她面前从来没有说过这么长的话,孟秦书看着他,慢慢红了眼眶,“靳子煜你知道吗?你装凶一点都不像。”
她好像什么都知道。
香烟被他捻成碎渣,两个眼尾蕴出微红,“小书那几年我加了你的微博,我一直有在关注你,我一直在想你,一直在……等你。”
他靠过来,薄荷清香中仿佛糅了许许温柔,清绝的黑瞳又仿佛被窗外浓墨半的夜色浸润,眼里映照出她泪水蓄满眼窝将落未落的模样。
她定定看着他。
难以启齿。
“小书我们隐婚吧。”他声音低缓,温柔缱绻。
他再次向她求婚。
孟秦书猝然瞪大眼睛,似不敢置信,整具身子跟筛糠似的簇簇抖着,她在害怕在抗拒。
都是他的错,那些剜心刮骨的话,伤她至深。
靳子煜灼烈雪亮的流露出悔意和痛苦,倾身过去想抱她,她身体往后仰有意识地躲开,旋即别过头,语声冷冰冰:“靳子煜算了。”
算了,什么意思。
伸进口袋里拿戒盒的手,微停一下,握成空心拳缩回来放在身侧。
靳子煜决定告诉她,“小书一月份我见过你的——”
孟秦书蓦然扭头,泪痕斑驳的脸上气势汹汹,接近破音的低吼,“不要再说了!”
两张脸都很狼狈,短暂静默后她长舒一口气,疲乏道:“我累了。”
*
凌晨三点孟秦书不睡觉,驱车前往一百公里外的法华山,三步一叩首到山顶,问菩萨求了祈愿健康平安的手绳。
下山,天光已大亮,阳光撕破云层,猛烈地涌进来。
回海城的路上,路过一家超市,孟秦书靠边停车,拐进超市到柜台,买了一把可折叠弹簧刀,装入大衣口袋中。
孟秦书先去了医院,她半蹲在霍清辞病床前,拿起他的左手,为他系上带有红色开光珠的手绳。
即使躺了六个多月,霍清辞脸色依然红润如初,没有丝毫病气,仿佛随时随地会醒。
“霍清辞,我一个福利院长大亲缘寡淡的孤儿,二十四年得你眷顾,受你珍视,是我的幸运,说无以为报、来生再报,太空泛,你的好我都收到了。”
“哥,我祈愿你的病能治好,祈愿你长命百岁。有些荒缪,如果我的生命能延续到你身上该多好。”
说到这儿,她自己笑了,笑得泪水大颗大颗砸下来,怎么能不荒缪,“你看我,说不定我的命数也只到这里,哪有多余的时间给你,但你这么好的一个人……菩萨会保佑你的。”
下午六点姚宇照常过来,见到孟秦书,两人一起到三楼上的空中花园聊天。
风从空中花园三个方向而来,太阳被云层遮挡,没了太阳光照射,吹往身上的风仿佛水面刚结起的薄冰。
姚宇仔细端详她,越发觉得不大对劲,这脸色怎么一丝血色都没有,还没病人好,“小书今天怎么了,气色这么差?”
想到或许是那事,他掸掸烟灰,手臂抻一下椅背,坐起来些,做个解释,“阿辞住院的事,我来得也比较匆忙,只在海城待了一个白天就飞去了伦敦,才会忘记告诉你。”
孟秦书从口袋里拿出一根上面有金镶玉吊坠的红绳,双手递过去,“宇哥,我去法华寺求的,愿你出入平安,可以当挂件挂在车上。”
香烟搁在烟灰缸上,姚宇接过去,“有心了,谢谢妹妹。”
听闻那里只有一步三叩首到山顶所求才能灵验,一千多级台阶,拜上去得少半条命,难怪一副奄奄一息的样子,原来是去办了这事。
“小书那个女演员的事你听说了吗?”姚宇将红绳揣入口袋。
“听唐蔓姐说了,我不是很相信……施漾她不是什么好人。”
当初她诋毁霍清辞的话还历历在耳。
搁在烟灰缸上的半截烟还在燃烧,袅袅青色烟雾往空中走,姚宇把自己知道的说给她听:“我让人调查了她的底细,施漾本名叫施宁,T市人,普通家庭,家里还有一位瘫痪在床的母亲,她和阿辞有交集应该是在十二月初的华星内部酒会上,当时你们老总请了我们这些朋友,那时阿辞的确是利用她,说明白点就是各取所需,目的为了赶走唐蔓,但此期间两人发生了什么就无从得知,不过,三月份施宁确实在拉斯维加斯,我查到了她的往返机票以及游轮登记。”
“霍叔一定也让人调查过,当然这些只是佐证,她腹中胎儿抽出的基因检测报告证证实亲缘关系达到百分之九十九。”
搁在玻璃桌面上的十指蜷了几次,孟秦书谨慎提问,“这种有可能作假吗?”
“作假概率为零,另外,施宁这个女人没那么聪明。”他鄙薄地轻笑,“这个女人要是聪明的话,怎么会把自己搞的臭名远扬身败名裂。”
一定另有隐情,霍清辞不会平白无故下狠手去整一个女人。
姚宇从她眼睛中看出心中所想,轻慢地翘一边嘴角,“小书还记得我和你说过当年你养父公司破产的事?”
这事是前两年姚宇多喝了点酒,嘴快说出来的。
当时她很震惊,‘心狠手辣’的霍清辞完全颠覆了她的认知。
但她没道理怪他,他在为她出气。
至今霍清辞都以为她不知道。
“阿辞是个商人,利己避害是商人特质,你要知道霍家三代从商,他们流淌的血液就是杀伐果决、冷酷理智的,那女人目的不纯,惹了他也是活该,但……”
怎么会怀孕。
以他对阿辞的了解,他不可能会看上这种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