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濯池抬头,车窗外旸城的天空在慢慢呈现出少见诡谲的绿色。
司机从后视镜里看到他骤然绷紧的眸光,很有眼力见踩深油门。
十分钟前还没有变故。
阳光透过层层叠叠的叶片,在斑驳的墙面投下细碎的光点。
门轴发出刺耳的“吱呀“声,在寂静的院落中像警报,屋外安静,屋里电视机传来的天气预报前奏也就更加清晰。
“欢迎收看旸城本周天气预报,我是主持人方今允,我们今天...天……”
梁濯池的目光从柳寿山佝偻的背影移到屏幕上,旸城电视台有梁家的投资,大部分主持人梁濯池都见过,走后门的不少,其中一个就是方今允,他亲自走的后门。
忘词了。
看得梁濯池轻轻一笑,这个人刚到他身边半个月,长相让人眼前一亮,能力在他看来一般,胜在听话。
利落的短发在镜头下泛着亚麻色光泽,纤细清丽,方今允英挺的五官在气象图上投下锐利的阴影。
梁濯池的指尖在西装袖口停顿几秒,眼睛里是犀利的打量。
标志,很标志。
“小池,这小姑娘好。”外公突然开口,布有老年斑的手指戳向电视大屏,换了频道,他眼睛里闪烁着异常明亮的光,指着一个女人说道,“特别好。”
梁濯池系领带的动作顿了顿:“外公,你又忘了,我喜欢男人。”
柳寿山突然沉默下来,情绪像被按下了暂停键,梁濯池去公司时,听见身后传来沙哑的嘟囔:“喜欢男人也得吃饭不是。”
内心对自己嘲讽,梁濯池想,也就只有外公没有反感,甚至很快接受了他的性取向。
十分钟后,柳寿山就找不到人了。
车窗外那片难得一见的绿色正从云层深处渗透出来。
小雨。
梁濯池在对自己来说像废墟的公交车站看到了一个慈祥的背影,一把雨伞,抱着个石榴的外公,还有——
刚因为第二次忘词在电视台惹出麻烦来,台长给梁濯池三分薄面没有开除他的方今允。
脱离镜头后更瘦一些,五官端正得跟整容海报上扣下来的模板似的。
身份被换过来,梁濯池成了照顾孩子的大人,外公更像咿呀学语的孩童,看到他后招手:“小池,吃不吃石榴啊?”
人朝着梁濯池走了过来,方今允扭捏着走向他,愧疚,羞赧,不堪,种种情绪都吞噬不下,朝着梁濯池一股脑地扔了过来。
认识方今允是一个月前,跟现在一样,有绿色的天空,就像他跟方今允这奇奇怪怪的关系一样蹊跷。
会议桌上,梁濯池接到了一个陌生号码,挂断几次后,不但没停,反而愈演愈烈,在他准备关机之际,信息弹出来。
【我不是骗子,你外公在我手上。】
光看着这几个字,梁濯池就像听到了什么笑话,没安静两秒,他妈妈柳君的电话来了。
说他外公跑出去追绿色天空,人不见了。
旸城天空持续了好几天绿色,邪门得像丧尸占领了旷野大路,提着刀刃戳在身上,很挑战接受度。
柳寿山最喜欢这种奇奇怪怪的天气。
那个陌生电话还在响动,梁濯池走出会议室,听筒里传来一道有些熟悉的声音,他一时想不起来自己在哪儿听过。
“先生您好,我真的不是骗子。”
没有耐心,梁濯池皱一秒钟眉头:“说重点。”
“嗷嗷。”对方反应过来,“方便同意一下好友吗?”
怕他多想似的,又补充道:“我没别的意思,只是想给你发个定位,也没有刻意要加你,联系方式是你外公给我的。”
梁濯池眨眨眼,眉宇闪过冷漠,废话真多。
好友申请很快过来。
接回人后,梁濯池跷着二郎腿,不怒自威,明明柳寿山才是长辈,他却像训小孩似的说话:“外公,我不是跟你说了不许乱跑吗?怎么那么不听话。”
看家属来了,方今允同他微笑:“人我送到了,我先走了。”
满心满眼都在老头身上,梁濯池敲按手机,转了个五万块后,把手机扔回兜里。
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柳寿山把他当透明人,抱着方今允给的石榴若无其事地回自己屋里了。
犟。
家族遗传。
梁濯池那笔钱原封不动地退回来了。
他向来用最坏的恶意揣测别人,刚打下嫌少两个字,还没发出去,方今允的消息就来得飞快:【你给我转钱干什么?】
揣着明白装糊涂,梁濯池埋汰人的话箭在弦上,方今允又发信息过来,率先阻断他:【因为我给你找外公?梁濯池,你是冤大头吧。】
认识他,看来是有别的目的,只是再没有回信。
_
梁濯池第二次见到方今允比较早,晨光熹微,他好看得跟天生同光一体似的。
电视台工作人员饱和,台长准备裁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