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事?”汀洲嘟囔出声。
同学A答疑解惑一把手,搭腔说:“是啊,你还不知道呢?严学长四个月前失去了父母。”
乐弈扳了扳手指头:“四个月前?那会儿咱们正在中考吧?”
“嗯,就是那会儿。学长父母出车祸,车上当时还有学长七岁大的妹妹。”
“这么说来,学长休学应该就是因为家庭变故吧?”
“八九不离十。”
少年们善良的共情力让操场一隅霎时间弥漫浓厚的低气压。
乐弈看好朋友出神,心底唏嘘,忙一把揽上朋友肩膀:“嗐,甭说了甭说了,别人家的事。对了汀汀,现在神话学长也回来了,你不一直想打败神话学长嘛?眼下机会来了。”
见乐弈眨巴着眼睛,一副调皮催促模样,汀洲尤感不好。
果然,其他同学也纷纷加入进来:“什么机会?”
“校运动会啊。”乐弈和他们一问一答,俨然是替汀洲做主的家长样。“汀汀你知道上届刷新校男子长跑记录的是谁吗?”
汀洲已经有预感了,无奈语气:“不会又是他吧?”
“哈哈哈……”乐弈不答,转过身就去找体委:“学长上次一千米记录是多少分来着?”
体委拿着一沓纸,没一会儿功夫就把上届运动会记录翻找出来。乐弈挨着名字数人头,看热闹绝不嫌事大。最后,几人凑在一起,看着数据倒吸一口冷气。
“呼喂……这是要我们汀汀死啊。”乐弈由衷感慨并把数据念给汀洲听。
在听数据之前,汀洲就已经足够平静了,此时他只想表示:自己已经习惯了。习惯了接受学长德智体美样样双优,习惯了不断被学长刷新“山外有山,人外有人”的新鲜认知。在这个世界上,真有人能十全十美到这种地步吗?
汀洲陷入了深深的沉思,这一沉思就沉思到了第二天清晨。
迷迷糊糊一个人跑来操场预备练习跑步的汀洲,直到身处操场才真挚地、发自内心的、由衷质疑到——自己莫不是魔障了吧?
因为同学一句话和学长创下的非凡记录,竟当真发奋图强报名长跑,想要在赛场一较高下的心理真的不是性格障碍吗?沈汀洲啊沈汀洲,是该说你小心眼呢,还是慕强呢?
汀洲毕竟还是个小屁孩,平时在自己手到擒来的领域发奋,那没得说;一旦涉及像长跑这样的弱势项,就有些力不从心了。加之天公不作美,他来到操场后天空还飘起了点小雨,他就更感觉自己脑袋空泛、行为幼稚了。
泄气的汀洲不想跑步,又不想折回宿舍,干脆冒着小雨坐到看台上发呆。所幸清晨的雨小而细密,不会浇湿人,倒是给空旷的操场增添了一丝雾蒙蒙的美感。空气也比平时清爽不少,就连汀洲所坐的红色看台都降低了饱和度,与入秋后的第一场雨完美交融在一起,令小少年心境平和。
在这份安静怡然之中,汀洲本以为空无一人的操场,低低传来跑步声。汀洲目光透过朦胧薄雾望去,对方深一步浅一步的步伐出现在碧绿色的跑道上。因为雨温润而潮湿,每踏出一步,便会遗落一处宛若星河的足迹。
足迹离汀洲所坐看台越来越近了,直到,对方也意识到有人,停了下来。在看清对方就是学长后,沈汀洲不由自控站了起来。
红色的看台上,小少年目光灼灼却又带着一丝稚气,仗着雾天视野不清,遥遥地紧盯人不放。于是就这样,隔着几排看台,他们一个在上,一个在下,一个静止不动,一个细细喘息,一个眼睫沾着几点雨珠,一个汗滴夹着雨滴顺着鬓角往下淌,两两相望。
汀洲并不想承认当时自己是看呆了。学长的好看他是知道的,可那一天操场上独自跑步的学长,不管是孤单的身影,还是看向自己时饱含破碎感的目光,都更加深切地、无所妨碍的令人感觉到忧伤。自己就这样,这样很艰难地维持着看着学长的状态,不知道过去多久。
久到,清晨的雨势加大,慌不择路跑开。一路之上,吸入满肺腑的清晨空气,爽朗伊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