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本就不是逆来顺受的性子,蛰伏在清都观只是权宜之计,陆贺年竟还妄想来做她的主?!
婚事由不得她自己做主,难道她还做不得陆贺年的主吗?
她索性放他陆贺年一条生路——从此他要娶谁家千金,奔何等前程,都与她无关!
陆贺年以为她不过是一时恼恨,只要他与从前一般伏低做小、呵哄劝慰便好,可此刻她真要把自己撵走,陆贺年一时竟拿不准她的用意。
她是故意拿弟弟逢春来气他,还是真的厌弃了他……
陆逢春不知内情,一听公主发话,便想到阿菱的事还要请公主照看,连忙说道:“阿兄放心,我定好生侍奉殿下。”
陆贺年清楚弟弟脾性天真率直,不是有意逢迎。
眼下他也不好当着众人的面违逆公主,只能朝公主拱拱手:“殿下保重,贺年告退。”
帷帽下的永宜公主瞥了眼他弓腰的身影,不置一词,上马离去。
陆逢春也品出来两人之间不对劲,凑到兄长身边小声问:“阿兄,你可是惹了殿下不悦?你莫急,城外天地辽阔,纵马驰骋定能消愁解闷!”
陆贺年轻叹一口气,摇摇头不说话,目送公主离去。
陆逢春一心想着要替兄长哄好公主,一路上自是热忱殷勤,使出浑身解数逗她开怀。
永宜公主也没料到兄弟两人的性情如此不同,越看陆逢春越觉得合心适意,自然也是喜笑颜开。
尤其是在陆逢春扬鞭策马时,外袍下扬起后露出褐色长绔,隐约可见双腿健壮的轮廓,永宜公主的笑意愈盛。
陆逢春满心得意,以为替他们解开了心结,直到在湖畔搭起的帏帐之中,公主斜倚在凭几上,勾了勾手指头示意他过来。
他适才说出表妹阿菱的事情,只当公主是要交代些话,便乖乖附耳凑了过去。
公主用指腹摸了摸他的下颏,少年人并没有粗硬的胡茬,只是隐隐有些须毛,尚且柔软。
陆逢春以为是自己离得太近,才误触殿下玉指,惊得想往后躲,思索该如何赔罪认错。
永宜见他惊慌失措,顿觉可爱。
她捏住下颏用力迫使他靠近,眯眼盯着他:“你方才说的那个表妹……相貌如何?”
陆逢春被公主的举动吓得背后冒汗,可又不敢使力挣脱,双手撑在柔软厚实的毡毯上,浑身僵持发麻。
偏偏公主又在问话,他察觉出她的不悦,脑子飞快转着——阿菱要进清都观,她如此关心阿菱的相貌,想来是忧心阿菱与兄长的关系。
“阿菱虽有十四岁,可长年在外奔波吃苦,长得瘦小,看上去比长安城中同龄的贵女们小了两三岁,还是个小丫头……”
陆逢春还没说完就看见公主笑了起来,他一时困惑,不敢继续讲。
永宜公主盯着他澄澈的双眼:“如此说来,只是可怜那小丫头,不是对她有情意?”
她是天潢贵胄,万物万事皆由她心,可唯独“情”字一事不愿生孽。
陆逢春若只是个年少无知的小郎君,她不介意教教他情爱之事。
可他若有心上人,再去勉强便没了意趣。
陆逢春慌忙摇头:“我们与她多年未见,怎会有什么情意?只是总角之时玩耍嬉闹,惦念着手足情分罢了。”
果然叫他猜准了,公主是介怀兄长对旁人有心思。
可刹那间,浓郁的苏合香气袭来,随之而来的是一枚不容拒绝的吻,炙热而强烈。
陆逢春倒在毡毯之上,他第一次尝到苏合香底味中深藏的辛辣和苦涩,烧得他脖颈通红,耳廓发烫。
紧闭双眼前,他看到的最后一幕是黛紫色帏帐顶上的宝相花。
鼻尖相触,柔软的唇先是碾过他的嘴角,随即吮咬他的唇瓣,迫使他张开口。
齿关一松,灵巧湿润的舌便钻了进来。
似蛇尾勾住他的舌痴缠,又化作春日柳枝轻拂慢扫。
口中生出的津液像是醇香的酪浆,他来不及饮下,任由它越蓄越多,顺着脖颈淌下。
他忍不住呛咳两声,打断了这个辗转绵长的吻。
永宜笑看他睫毛乱抖,赌他不敢睁开眼。
她稍稍抬起身,留出他喘气的余地,却又被起伏的胸膛引诱了去,伸手去抚——果真是健硕精壮。
陆逢春顿时吓得浑身绷直,任由那手轻按慢揉,如野火焚烧,有燎原之势。
他极力克制着,不敢动作。
可忽然间,浓香再度袭来,他竟下意识微微张开口齿,又幡然醒悟过来,羞赧地紧闭双唇。
不,她是公主,是兄长的情人……
永宜公主跨骑在他身上,食指搭着他的翻领,转腕一拽,将他上半身扯了起来。
陆逢春不得不张开眼,却看见近在咫尺的丰润脖颈。
再往上抬眼,他瞥见红唇边胭脂斜出,“嗡”地一下,又想起方才那个唇齿交错的吻。
“殿下、殿下……”
他嗫嚅着,却不知该说些什么,只能唤着尊称,想提醒两人之间的身份。
永宜却低头衔住他的耳珠,察觉到身下的人躯体震颤慌乱,心中越发想笑。
她轻轻啃咬一下,随即松开,在他耳边说:“既然你开口求我,我便开恩应允,届时你领着那表妹来拜见——你若不敢来,她也不必进清都观了。”
陆逢春欲哭无泪,谁能想到今日求人竟求到了帏帐毡毯间,不仅是兄长的相好,还是大唐最尊贵的公主……
可他也不敢不领情,心中百味杂陈,低声道了一句“多谢殿下”,试图挣脱桎梏。
永宜察觉到他想逃离的意图,放他仓皇起身,唇畔笑意不减。
有鱼饵勾着,还怕他不上门?
陆逢春来时舌灿莲花,回时死死低垂着头,缄口不言。
等到了清都观,他下马告辞的话音刚落,永宜公主回过身,撩开轻纱望去,一身红衣的少年郎已经飞也似地策马逃走。
“有趣。”永宜公主弯了弯唇。
至少比他那问三百遍逼不出一句心里话的兄长有趣。
一旁的侍女翠绢替她摘下帷帽:“殿下,您骑马离开后,陆家大郎君原地站了半晌才走。”
永宜公主不说话,翠绢自知多言,收好帷帽紧跟着回到院中。
公主住在清都观地利风光最好的南院,起名“拂梨院”。
去年春日,她刚入清都观修行,院内梨花满枝,洁白如月,晶莹似雪。
树下铺着象牙簟,她和陆贺年依偎着听观内奏乐颂经。
东风吹花落云髻,郎君抬手轻拂去。
可今日再看见这块留有他字迹的匾额,却觉心中发堵。
不过一个情郎罢了,既不能叫她在困守道观时愉心悦情,更无法助她在九龙阶上再进一步,留他何用?!
她跨过门槛,扬了扬手:“换掉它。”
翠绢忙问:“殿下可要赐新名?”
永宜公主想到那身赤红骑装如榴花般热烈,自在又潇洒。
“就叫丹若院。”
石榴,别名“丹若”。
“五月浴兰节适逢榴花盛开,届时我要在清都观摆诗宴,你们及早筹备。”永宜公主抛下话,大踏步朝房中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