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云楼的宴席上暗流涌动,结束后的流觞、赋诗、射箭,多少人心不在焉,永宜打起精神陪在阿耶身边,待到日头西沉才回清都观。
这一日过得身心疲乏,她斜倚凭几,翠绢和芳栀一人揉腰、一人捶腿。
周迈禀报道:“回殿下,起初是按计划行事,可小船到了摘月桥遇上藩镇质子和韦檀……”
“这事我已知晓,后头呢?”
“毕家小娘子交代妓子他们不许唱《檀郎怨》,便下船走了。后来有人瞧见她遇上韦檀,两人似乎起了争执,小娘子推了他一把,还伸手去抓他的脸。午时刚过,小娘子就回了清都观再没出去。”
永宜沉着脸不说话,翠绢明白公主今日受了气,此刻正压着火,她小心翼翼试探:“毕家小娘子年岁小,又没见过什么世面,想来是被韦檀吓着,畏惧事情败露,才匆匆逃回观里。”
“你别忘了,她是先擅自离船才撞见了韦檀!若真是吓回了清都观,也该在丹若院里守着,等着同我禀报、求我庇护——可现如今她人呢?!”永宜扬眉反问。
翠绢垂着头不敢接话,周迈适时道:“殿下说的是,她如此没规矩,险些坏了殿下的大事!您看……可要派人去惩戒一番?”
永宜缓缓摇头,毕菱此人虽不够乖训,但对自己还有用,叫她生出抵触之心反倒坏事。
“去送些物件犒赏她这几日的苦劳,再找观里的人打听打听她院里的近况,休要张扬。记着——对她要好言好语。”
周迈领命退下。
毕菱午间决心回清都观,一来是因为这几日来回奔波,她尾椎骨的伤还没好全,又在假山洞中蜷缩许久,越发疼痛。
二来,是自己的踪迹被韦檀发现,即便他话中有拉拢之意,她也不敢全然相信。
紫云楼的宴席还不知要有什么大事,若韦家被公主逼急了要拿人证出来,被通缉的伏缨还有孝期去平康坊的自己都在船上,岂不成了笼中困兽?
她还有自己的事要筹谋,断不能折在此处。
可她一回清都观,就被青桑抓住了。
“自从受了伤,小娘子就未曾安生过一日,今日既得空,吃过药膳、敷好膏药,卧在榻上安心休息。”
毕菱也着实精神不济,这几天劳心费神,断不是她这瘦小身躯能承载的。
果然,她吃过青杏精心准备的药膳就泛起困意,青桑还未涂完药膏,她已趴在枕上沉沉入睡。
她做了个奇怪的梦——
梦里她好似回到曲江畔的假山洞里,只是从缩在角落被迫偷听,变成被抵在石壁上。
不对,霍玄恭捂住她的嘴慌忙躲避时,她确实也是背靠石壁,可不是这种感觉。
当时凹凸不平的山石硌在她肌骨上,是紧迫不安,唯有他身上的阵阵松香能叫她心神平缓。
可此刻攥着她下颌的人是他吗?
他离得太近,毕菱只能看见他深色的衣衫,却嗅不到任何气味。
她手心开始冒汗,有些慌乱……
若不是他该怎么办,自己是不是该逃?能逃得掉吗?
那只手向下滑落到她的脖颈,指腹有些粗粝,是骑马射箭留下的薄茧吗?
触碰到的一瞬间,她猛地瑟缩身体,可他没有给她逃离的机会。
他一手钳住纤细的臂膀,另一只手用指节刮擦着她的颈。
湿热的鼻息扑在她耳后,是他埋首在她颈间——
他说话了吗?
她听不见。
只感觉到微凉的鼻尖一路蹭过她的耳朵,直到与她的鼻尖相触,重重的几个吻落在她的脸颊、唇边。
快睁开眼,看一看他是谁!
她无声地催促自己,可不知为何,她被夹在炙热的身躯和冰冷坚硬的岩石中间无处可躲、紧闭双眼。
另一个自己像在那人身后窥伺,始终瞧不见他的面容。
耳边忽地响起白日里偷听见的嘤咛喘息,为何听着像她的声音?
她急得浑身燥热,忽然想起可以伸手触摸。
刚探出指尖想抚上缠吻自己的人,却被他抓在手心搭在腰后,似是示意她搂住。
她不死心,又抬手去抚摸他的脸,额骨、鼻骨、人中……和湿润的唇。
似乎……是他。
他蓦地含住她的手指,用舌尖勾缠,柔软湿滑的触感让她逃也似的抽出了手。
她快要喘不过气来。
“外头有人,且避一避。”
他竟开口说话,果然是他的声音。
可细想一想,这不是他白日里说过的话吗?
紧接着,他捉住她逃走的手往自己衣衫中送:“方才不是就一直盯着瞧?便给你摸一摸,不许出声,当心被人听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