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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云壑万里生风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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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立刻捏住铜环抽出下层的抽屉,赫然是一本锦缎装裱、金钩玉画的《慰柳集》!

“你、你怎会有……”毕菱小心翼翼地将它捧出,翻开扉页看见“柳令仪”三字,眼泪扑簌簌落下。

她慌忙拿袖子抹去,生怕滴在这仅存的诗集上。

“我家中傅母那日恰好去了清都观。”霍玄恭看她如获至宝般爱怜不已,也不由得心生欣慰,“她是去后院见故人,不曾与香客们一道进贡,那名单上自然也没有她。”

“多谢。”毕菱泪眼汪汪地看着他,将诗集紧紧按在怀中,“也多谢你傅母。”

伏缨抬出丰润皓腕在她面前晃了晃:“也同阿姊我道一句谢。这一日夜不眠不休,到最后都要握不住笔了!”

毕菱不解,却见王阅真也举起双手,将手背朝向她,上头是深深浅浅的墨痕:“我在国子监读了几年书,拢共也没这十几个时辰写的字多——你瞧,这墨都渗进去了,洗都洗不干净。”

霍玄恭见她微微张着口,抬手轻抚她的发髻:“昨日我把他们接去了进奏院,他们同我一道手抄《慰柳集》,如今已有十余本了,这才将原书完璧归赵。”

热泪再度涌入眼中,大火焚过的灰烬之中竟还能萌出幼芽,她轻泣出声:“多谢你们……我誊抄诗稿用了不少工夫,你们一日夜竟能写了十余本,着实不易。”

忽然,马车之外传来两声不轻不重的咳嗽声,霍玄恭忍俊不禁:“我贴身的亲卫霍庆、霍丰兄弟也一道跟着誊抄。”

毕菱立刻会意,扭身掀起竹帘想要道谢,却将兄弟俩吓了一跳——霍庆正在拿拳头痛捣不分尊卑上下的弟弟。

毕菱笑着冲他们二人颔首:“幸有两位相助,菱珠在此谢过。”

霍庆正要客套两句,霍丰已龇着大牙开口:“小娘子不必客气,等郎君哪日若大发雷霆惩治我们两个,还请小娘子多拦着些。”

霍庆拧着眉低喝:“郎君向来好脾性,何时大发雷霆过?休得胡言!”

“那万一呢?”霍丰瞥了眼兄长,“既然你全不在意,那小娘子就只记着我好了——我叫霍丰!小娘子就不必替我阿兄求情了。”

毕菱眼角还尽是泪花,却没忍住扑哧笑出声来,被霍玄恭一把捞了回来。

“他们兄弟两个聒噪起来便没个止境。”霍玄恭满脸无奈。

王阅真在一旁小声应和:“昨夜抄诗集时,他俩就被霍郎君勒令闭口不言——我分神听他们斗嘴时,抄废了好几张纸呢。”

听着他们一言一语,毕菱忽觉自己是那枚幼芽,从不见天日的黑暗之中得见阳光雨露,荡涤尽昨夜的满身尘灰。

她稳住起伏跌宕的心绪,说道:“可韦檀说长安城中不许传唱《焚诗录》和《慰柳集》,不知是吓唬我,还是真有此事?”

“我昨日派人打听过,是真的。”霍玄恭正色道,看向伏缨、王阅真,“因此,我打算送他们二人离京。”

毕菱讶然:“离京?”

王阅真点点头:“他们韦家的根在京兆,出了此地,大唐三百州难道还能都听他们韦家的不成?!”

“不错。不让我在平康坊歌舞,那我便去洛阳、去扬州、去益州!将《焚诗录》的诗词曲调带去那些富庶兴盛之地,叫毕渊的恶名天下人皆知晓!”伏缨眸中尽是炯炯光辉,“菱珠,你信我——我从未见过《焚诗录》这般震人心魄的组诗,只要让众人听过、见过,皆会入耳入心!”

经历这一遭痛心彻骨,毕菱也似乎寻见了新的出路——

她原本指望利用权贵争斗来为自己张目,只因他们是距离天子最近的人,兴许能由上而下推翻毕渊“诗坛圣手”的美誉,好让他欺世盗名的罪行盖棺定论。

可倘若这条路行不通,不妨按照霍玄恭他们的计谋,设法让庶族寒门、平民百姓人人皆知,口口相传。

这些人与毕渊毫无利益纠葛,虽不通诗文辞藻,但即便只用最为质朴的是非曲直来论,也能让忘恩负义、窃人心血的毕渊身败名裂。

相较于长安城中的皇亲贵戚,这些占了大唐万里江山的千万百姓,或许才是毕菱能倚仗信赖的人。

毕菱合掌作揖:“菱珠在此先谢过阿姊、六郎,若今生大仇得报后幸能苟活,必当竭力偿还你们恩情。若不能……菱珠来世结草衔环,必当报答!”

王阅真瞟了眼霍玄恭:“菱珠,你这话可太重了,我们怎担待得起。况且……况且,这不还有一位出钱出力的主?我与阿缨都得了‘结草衔环’的许诺,那他呢?”

伏缨眨巴着眼盯着他们二人,车厢外的霍庆、霍丰不由得贴耳凑近。

毕菱转头看向霍玄恭,他规矩跽坐着,垂眼抿唇,放在膝上的手指却忍不住微微颤抖着。

“他……”毕菱一开口,众人的心都跟着悬了起来。

明媚的晨光透过纱罗窗洒在她眼前的蒲席上,投下一格一格的影子,她搜肠刮肚却发觉那些丽句清词在关键时刻根本不顶用!

忽有一阵飒沓马蹄声由远及近,毕菱想起晋州官道上的初见,正欲再度开口,却听见有人在外唤道:

“阿菱,下来——”

毕菱心中一惊,是韦檀的声音!

霍庆、霍丰兄弟先后跃下,抵挡在前:“小世子有何贵干?”

高坐马上的韦檀面色阴沉难测,只盯着车厢。

幸好昨夜留了眼线盯着清都观,否则此刻寻不见人简直是捅破了天。

“阿菱,圣人宣召,立刻随我入宫。”

霍玄恭按住毕菱的手,率先下了车:“圣人为何会召见她?”

一见他,韦檀原本压抑着的郁结愤懑顿时腾烧起来,只冷硬回道:“不干你的事。”

毕菱气不过,一把掀开竹帘:“那我来问——圣人怎会召见我?!”

她扬眉横目,面露嗔色,浑然不复昨日百念皆灰的颓丧模样,像是有了底气一般。

韦檀俯视着负手挡住她的霍玄恭——她的底气,难不成由他而来?

区区一个幽州质子,在这长安城中连自身都难保,凭何给她底气?

一想到此刻宫中等待她的是何等局面,韦檀便只觉霍玄恭这螳臂当车的架势着实可笑。

若非自己及早出手制止,眼前的毕菱就已经走上万劫不复的道路了。

“阿菱,你若不信,可乘马车随我至宫门口,我领着你去面圣——倘若迟了,便是大不敬。”

听他这般说,毕菱与霍玄恭对视一眼,决定先让霍庆兄弟俩赶车朝宫门去。

霍玄恭上车后,毕菱说道:“韦檀曾说他托贵妃将《慰柳集》献给圣人,莫非是圣人读过诗集后想见一见我?”

“应是如此。”霍玄恭压低声音说道,“切不可冲动,圣人不知毕渊窃诗来由,若贸然提及恐会惹他震怒。贵妃和韦檀也在,定会为了韦家声名牺牲你的性命。”

她点了点头:“我心中有数。你们还在替我想出路呢,我怎会不管不顾将毕渊的罪行禀告圣人?阿姊、六郎,你们便不要露面了,省得被韦檀瞧见。”

伏缨、王阅真连连颔首:“你一切当心。”

等到了宫门前,毕菱望着巍峨宫墙,盛夏的阳光灼热滚烫,刺得人眼睛生疼,起伏的蝉鸣声聒噪不已。

韦檀翻身下马,将缰绳抛给奴仆,走至她身边。

毕菱回身望了眼霍玄恭,勉强挤出点笑,挥了挥衣袖:“且先回去。”

落在韦檀眼中,似是新妇同夫婿作别,要他先行归家等候一般。

他忍不住催促道:“圣人等着呢,你我得快些走。”

毕菱斜睨他一眼,不答话,只迈开步子朝前走去。

韦檀出示鱼符后领着她穿过高大的朱雀门进入皇城,踏上宽阔平整的承天门街,两侧是京中官府衙署。

再向内便是承天门,还要再验一道身份才能进入皇帝所在的宫城。

从东侧凤凰门穿行,一路向北行至太极宫后的甘露殿,毕菱已是两股战战,被烈阳炙烤得汗流浃背。

韦檀屡次停下等她,一再关怀她身体,她却仍是硬咬着牙不与他说一句话。

韦檀知晓她牢牢记着焚诗的仇,只好由着她。

心中却想着等入了甘露殿,她便知晓自己是如何救了她一命。

两人到了甘露殿外,毕菱仰望着大殿重檐歇山顶上的金漆鸱吻,心底压抑着的不安再度涌了上来。

内监请他们在稍候,殿前铜鹤口中袅袅吐着青烟,毕菱立在原地数着殿外的朱红巨柱,又抬头去瞧赤红斗拱侧棱上的白色 “燕尾”,还有横枋上的连珠纹。

南侧宫殿顶上覆盖着的琉璃瓦,在日光的照耀下反射出夺目的金光,撞进她的眼中。

她摆了摆头避开,鬓边垂下几绺发。

韦檀伸手欲替她将碎发别至耳后,却被她侧身避了过去。

他讪讪垂下手,解释道:“面圣不宜失仪。”

毕菱只抬手自己理了理,他见她腕间淤痕后心中一沉,也不再多言。

不多时,内监高声喊道:“宣,毕渊之女觐见——”

她在这宫中没有名号,只是毕渊之女。

纵使他已死去半载,她也暂时无法将自己与之分割开来。

毕菱按捺住内心的郁愤,跟随韦檀踏入金碧辉煌的甘露殿内,她低头跟着韦檀行至中央,跪拜稽首。

“奉陛下口谕,领毕渊之女毕菱觐见。”韦檀朗声道。

毕菱忙接着说:“小女毕菱拜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好!”

毕菱紧盯着莲花纹地砖,听见圣人的声音极为喜悦振奋,顿生不解——即便是欣赏她的诗,也不至于如此喜出望外……

紧接着,她听圣人命令道:“快抬起头来瞧瞧,看这是谁——”

毕菱依言直起身子,先望见圣人高坐龙椅,正抬手指着东侧。

顺着圣人指的方向,毕菱依次看向位于他身侧的韦贵妃,下手位的永宜公主,还有——

死而复生的毕渊正不错眼地盯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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