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也太能耐得住寂寞了。
观里的云台宝座就该换她来坐。
他动手晃了晃她的肩膀,“迟意,我有点晕车,我们来聊天吧。”
迟意回过神,应道:“嗯,你想聊什么?”
他无聊了一上午,精神懈怠,思想松弛,竟然不自觉把压心底的话问出来:“你是怎么离婚的……这能说吗?”
他忽地捂住嘴巴,眨巴一双无辜的眼睛。
迟意想了几秒,才拒绝说:“抱歉,我不想提这事。”顿了顿,又道:“总之错在我。”
陈山青给了她一个不大相信的眼神,他简直就没见过其他比她更能克己复礼的人,虽说精神有点毛病,但是大部分时候都是温和、慷慨、好说话的。
实在想不出她能做错什么。
他睁大眼睛,不放过她脸上一丝一毫的表情变化,肆意发散思维,“是你出轨了?移情别恋了?孩子不是他的?”
迟意客气说:“请收起你的想象力。”
他“哦”了声,没安静一会又问:“那你前夫他人品怎么样,是个什么样的人?”
迟意边回忆边慢吞吞说:“他就……很单纯、坦率,人很聪明,有点贪玩,但是很靠得住。”
她的目光慢慢移到陈山青的脸上,“他和你有些像。”
她忽地顿住,又仔仔细细地瞧了瞧他,确实有些像,倒不是长相,他年龄看着更轻,长相偏阳光正派。何云煦却是明隽温雅那一类,笑起来有甜甜的梨涡,不做表情的时候又很能唬人。
但是气质很相近,而且还是和刚结婚时候的何云煦像。那时候他好像还没什么烦恼,还没看清她的真面目,总是带几分养尊处优的孩子气,后来他慢慢变得沉默,不那么开朗了,也渐渐让她看不懂了。
所以她现在才惊觉,他们好像是有些像的。
陈山青当她在夸他。
“所以你觉得他人品很好,所以才结婚的?”
迟意眉心拧起来,“不是,我看脸。”
他没忍住笑出声,猛拍了下她的大腿,“真没看出来,你竟然是这种人。”
迟意摸着被拍疼的大腿,觉得这一点都不好笑。
“可是我觉得他没你说得那么好,哪有离婚了就把孩子藏起来不给另一半看的,人品超烂好吧,你肯定是被他蒙蔽,还把他美化了。”
他摸着下巴,说出自己的直觉。
迟意搓了把自己的脸,心烦意乱道:“这不是他的错,我能理解他。”
反正她也曾想过将孩子带走、藏起来,所以她大部分时间不埋怨他,少部分时间恨他。
“那你现在还是喜欢他的?”
问题乍然在耳边响起,问得迟意猝不及防,脸上一瞬间的裂隙几乎无法隐藏。
好在此时火车作响穿过隧道,阴影笼罩在头顶,短暂的喘息之后,迟意抬起头盯着黑暗处凝思,嘴唇轻动,正欲吐字,长长的鸣笛声拉起,齿间的字句便被震耳的笛声吞没。
等到周遭重归于寂静,陈山青才摸了摸耳朵,凑近问:“什么?”
迟意抱住手臂躲到窗边:“……没听到就算了。”
……
中午,迟意请他吃了盒饭。
陈山青双手合十,然后十分珍惜地掀开饭盒,里面是极为丰盛的两荤两素,在劳顿的火车上算是一顿盛宴。
若不是沾她的光,他也是万万不舍得吃这么贵的套餐。
陈山青正是长力气的时间,每天要做许多重活,故而胃口好极了,迟意生怕他不够吃,还把自己的饭菜扒了一大半给他。
其实她本来不想吃的,但是她不吃,他也会不好意思吃,索性便跟着吃一点。
她已经很长时间没有食欲,本来就瘦,几个月下来又瘦了十几斤,已经到了极病态的地步。她也觉得这样很丑,胃痛起来也很不舒服,但还是不想吃,硬吃下去还会吐出来。
她将米饭一粒一粒挑出来着吃,吃了几口,咽不下去,便搁下了筷子。
很糟糕。
一切都糟糕透了。
尤其是最近天有些阴,她更觉得心情不好。胸口有些堵堵的,终点很远,可每一分每一秒都在靠近。越靠近,退意便越强烈。
——也许这趟她不该出来。
眼前忽然多了一抹亮色,让她恍神。
陈山青伸手递了一个苹果给她,朝向她的那面,有着鲜艳美丽的红色,是迎着阳光长出来的漂亮样子。
“吃不下饭就吃苹果吧。”
迟意道了一声谢,接过来咬了一口,心不在焉地想,他们好像真的有点像。明明之前都没这么想过,但是好像发现了共同点之后便一发不可收拾了。
他们都是靠近就会被温暖到的人。
……
因为买票的尴尬时间,两人中间接连中转了好几个城市,一路上拎着重重行李,半夜寻找落脚的旅店,陈山青还因留着长发被指指点点气不打一处来当众大谈特谈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其中种种艰辛和劳顿只有他们自己知道。
下了火车,北方干冷的空气扑面而来,两个自南方而来的旅客不约而同打了一个哆嗦。
入目是灰扑扑的穹顶,地面、城市、车辆、行人皆落了一层浅白的薄雪,空气稀薄,冷风凛冽。
这就是国界的最北端。
跨越千山万水,他们终于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