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盏碎裂的声响在静夜里格外刺耳,青瓷碎片溅落在金砖地上,映着烛火,像散落的星子。
池夏的指尖微微发抖。
五年前,阿姐贴身婢女洛眉之死,正是所有谜团的开始。
她白日对太子隐约提起此事,晚上便得到他的反应,是试探,还是另有所图?
莫非,洛眉不是太子下令赐死的?
她垂眸,脚尖轻轻拨弄着地上的碎瓷,声音低柔,却带着一丝刻意的娇嗔:“小小家奴竟得殿下青眼,难不成是阿姐不满她勾栏行径,当殿下的面处置了?”
争风吃醋是最不可能的原因,池夏这才敢故意曲解,扮作赌气模样。
“胡言乱语!”太子冷哼一声,眼底闪过一丝不耐,“孤没空听你言顾左右,不想查趁早滚回你的池府!”
池夏没诈出什么,也不着急,缓缓蹲下身去捡那些碎瓷片。
“嘶……”突然吃痛低吟,指尖被锋利的瓷片划破,一滴血珠落在青瓷上,缓缓滑落。
——白日这招也起了作用。
入宫前,她让睢云乐顺着线索查到了药老所在!
法喜寺那日,药老未能上前验尸,只能确定阿姐是流干了血而死的,太子走在最前面,血沾到他身上,将他吓出了神。
所以池夏赌,太子再次见到鲜血浸染的画面,一定会慌乱而露出破绽。
果然,太子脸色一变,眼神放空片刻,双手已不自觉地掀开锦被,欲上前查看。
绣着金线龙纹的黑履走近,池夏往后挪了挪,再抬头时,眼中湿意盈盈,声音娇怨而颤抖:“殿下,可曾心疼过阿姐?”
“楠儿……”
不知这话在太子心中起了多少作用,只见他神色微微松弛,闭上了眼睛。
不过很快,他恢复清明,嗓音略显沙哑:“是孤没护好她。”
随即太子转身坐回榻上,目光沉沉地落在她身上:“阿芙随孤回少阳院,只是来替楠儿抱不平的吗?”
“妾不敢。”池夏苦肉计之后一直跪坐于地上,此时却挺直了脊背,声音柔弱而坚定:“妾自小便知阿姐对殿下的心意,妾不介意做阿姐的替身,也会替阿姐绣完百子千孙帐,只愿殿下……不负故人倾心。”
背挺得笔直,眼睛却死死盯着手里的碎瓷片。
无论太子想试探什么,她对洛眉一无所知,定不能应下,只能转移到阿姐身上。
随着手中力道加重,越来越多的血从指缝中流出,落在精美绚烂的地毯上,不起一丝波澜。
此情此景,不管真情假意,太子必须承认对池楠的情意,因为他不会给池夏趁机闹下去的理由。
“孤与楠儿的情意此生不渝,”太子冷言相对,算是与池夏立下了约定。“你守好太子妃的本分,日后……自然都是你的。”
无论是温柔大度,还是生儿育女,她都会一一做到,而太子看在往日对池楠的情分上,也会让池夏最终登上后位。
这是太子对池夏的安抚,也是对池家的权宜之计。
“妾,替家父、替池家,叩谢殿下恩典。”池夏叩拜后便退了出去。
对池家的养育之恩,也算报答了。
池家女儿做太子妃,池广鸣的官位明显配不上。
前日池广鸣专门找池夏叙话,正是此意。
池夏面上乖巧答应,心中却彻底生了寒意,池广鸣既然卖女求荣,就别怪……
“这就是你来少阳院的原因?”偏殿的阴影处,闪出一个人。
柳风竟有潜入东宫的本事!池夏忙熄灭房内蜡烛,走入更深的阴暗。
“你怎么来了?”她压低声音,指尖仍残留着血迹,在黑暗中微微发烫。
“我不来,怕是无人知道池娘子这一出巧借东风之妙呢。”柳风的声音压得极低,却掩不住怒意。
池夏确实骗了他。
从池广鸣书房回到漓落阁时,她哭红了眼睛,三份真情,七分假意。
对于柳风的关切,她只道父兄无情;对于柳风的相助,她也全然接受。
所以有了第一次春耕生乱。
原本的计划是就此打断春耕,池夏自命不祥之人,退居一旁,事后再请太子甚至圣上了却姻缘,以保皇家安宁。
可第二次刺杀来得太快。
池夏还以为那是柳风提醒她尽快脱身。
所以没有理会,利用太子受伤跟来少阳院,算是遂了自己入宫的计划,也完成父亲之托。
只是这一切变故,池夏并未知会柳风。
“我是瞒了你。”她轻声道,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袖口,“但你隐瞒我的还少吗?我这点把戏,怎比柳郎君的雷霆手段,堂堂金吾卫也能驱使。”
勋贵子弟?池夏还是把柳风的身份想简单了。
黑暗中,她看不到柳风的表情,只当他如此沉默是被拆穿后的哑口无言,还欲讥讽几句:“柳郎君还是快点离去的好,少阳院重兵把手,可不要让小女子坏了您千秋大计。”
“你!”
柳风被话一激,怒气更甚,只是碍于屋外刚好有巡逻经过,才压下了言语。
他冒险进来,不是与她斗嘴的。
待士兵走远后,他才沉声道:“你误会了,第二次刺杀非我所为。”
“什么?”
不是柳风?池夏一惊,又立马冷静下来,回想自己刚才应对太子的试探,不知是否暴露。
“你放心,有血狼毒烟这个线索,太子不会对你起疑心,顶多知道你心存抗婚之念,遭人利用罢了。”柳风宽慰道。
池夏想了想,相信柳风所言,可——
“不正是你陷害的我吗?你不怕太子疑心?”
“东家别说的如此难听,”柳风在黑暗中轻笑,“我可没有伤害东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