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丰二十年的烽烟好似是上天注定的,过完年,便一直是大雨连绵,就像是上天都在为即将陷入战火的黎民哭泣一般。
大雨打在琉璃窗上沙沙作响,密室四角的青铜仙鹤灯吞吐着幽蓝火焰。周玉安摩挲着空白诏书上未干的朱砂,指尖在"受命于天"四字间来回逡巡。
"主子!"野狗撞开暗门时带进满室风雪,玄铁面具上凝着冰碴,声音也有些喑哑道:"落霞坡三十里外发现莫雅公主的令牌,我们的人巡着踪迹追去,在晋阳城外的马场地窖里找到了莫雅公主。她浑身十七处刀伤,左腿怕是..."
染血的狼头令牌掷在舆图上,周玉安瞳孔骤缩。这是夜郎王庭的身份象征,除了夜郎的几个皇子之外,便只有莫雅拥有一块。
“带我过去。”
疾驰的马车碾碎长街薄冰,周玉安望着窗外掠过的烽火台,三日前燃起的狼烟还未散尽,依旧袅袅的飘着。
地窖里腐气混着的血腥味扑面而来,周玉安险些握不住轮椅扶手。莫雅的红衣残破如风中血幡,腰间金铃缠着半截断指,那是夜郎巫医占卜用的祭品。
"玉安哥哥..."莫雅染血的指尖抓住她袖角,异域腔调裹着血气,她声音有些颤抖,连着她抓着周玉安的手指,也在发抖。
"二哥和周玉成联手了...他们害死了我父皇。"
“周玉成...果王?”
话音被剧烈的咳嗽打断,周玉安俯身拿起参片正要喂给她时,突然瞥见她颈间淤紫——是皇室暗卫独有的擒拿手法。
"我在京都的密探投了周玉成,蒙骗我去了落霞坡..."莫雅将一张染血的羊皮卷塞进她掌心,"等我知晓真相时,已经来不及了...我养在夜郎的死士拼死传回消息,我二哥已经控制了夜郎,父皇也瓮了。"
泛黄的舆图在烛光下展开,周玉安呼吸一滞。
“玉安哥哥,这是夜郎的布防图。莫雅只希望待玉安哥哥夺下大周之后,助莫雅拿回夜郎。”
屋外惊雷炸响,地窖木门轰然被人踹开。周玉安本能地拔出袖中软剑,却在看清来人时僵在原地。
惊响的雷滚过晋阳城头,雨幕中十二道狼烟直刺苍穹。周锦北攥着染血的密函冲进地窖时,夜郎的布防图正在周玉安掌中,映着烛火晃出森然寒光。
周锦北立在周玉安身前,手中攥着的正是她与夜郎往来的密函。玄铁面具在烛火中泛着寒光,这位曾让胡人闻风丧胆的战神,此刻却颤抖如风中残烛。
"私调玄甲军,勾结外邦,伪造圣旨,燃狼烟,杀朝臣..."周锦北将密函摔在周玉安的脸上,虎贲剑铿然出鞘,怒声呵斥道:"你眼里可还有王法!"
剑风直指周玉安面门,几缕碎发随着利剑的到来飘落,周玉安望着父亲鬓角霜色,忽然想起十岁那年,这人手把手教她挽弓时说:"我儿当如苍鹰,宁可折翼,不屈脊梁。"此刻他眼中滔天怒火,倒比胡人铁骑更令人胆寒。
"父王当年不争,换来的便是二十载的猜忌。"周玉安转动轮椅逼近剑锋,玄色长衫扫过满地狼藉,"三万玄甲儿郎埋骨晋阳,换来的是克扣的粮饷!是暗杀的毒箭!"
虎贲剑突然发出悲鸣,周锦北踉跄后退撞翻青瓷旧碗。碎瓷划破掌心,血珠顺着剑纹滴落,在地窖的泥地里洇出红梅。
"孩儿有何错?孩儿只是要这天下人再不能欺我晋阳!"
周玉安猛然站起,双腿因久坐麻木险些跌倒。她撑在野狗身上,染血的夜郎布防图此刻竟硌得她掌心生疼。
"太子与诸王在京都斗得你死我活,南羌叛军已破潼关——父王此时不争,是要等胡人马蹄踏破晋阳城,让母妃再尝当年耶律部灭族之痛吗?"
屋外风雪骤狂,耶律九歌缓缓而至。雪白的狐裘扫过泥地,下摆已然是变了颜色。
她静静立在地窖入口处,异域轮廓在雪光中宛如神女雕像,腰间弯刀却已出鞘三寸。
"九歌!"周锦北的剑尖转向发妻,脸上却露出了不可置信之色,道:"你要纵容这孽障?"
弯刀格住虎贲剑的刹那,耶律九歌眼底泛起血色:"安儿出生那日,你对着长生天立誓,绝不让她重复你的命运。"